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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帝纪第三_北齐书_在线二十五史查询


卷三 帝纪第三

◎文襄
世宗文襄皇帝,讳澄,字子惠,神武长子也,母曰娄太后。生而岐嶷,神武
异之。魏中兴元年,立为渤海王世子。就杜询讲学,敏悟过人,询甚叹服。二年,
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尚孝静帝妹冯翊长公主,时年十二,神情俊爽,便若成
人。神武试问以时事得失,辨析无不中理,自是军国筹策皆预之。
天平元年,加使持节、尚书令、大行台、并州刺史。三年,入辅朝政,加领
左右、京畿大都督。时人虽闻器识,犹以少年期之,而机略严明,事无凝滞,于
是朝野振肃。元象元年,摄吏部尚书。魏自崔亮以后。选人常以年劳为制,文襄
乃厘改前式,铨擢唯在得人。又沙汰尚书郎,妙选人地以充之。至于才名之士,
咸被荐擢,假有未居显位者,皆致之门下,以为宾客,每山园游燕,必见招携,
执射赋诗,各尽其所长,以为娱适。兴和二年,加大将军,领中书监,仍摄吏部
尚书。自正光已后,天下多事,在任群官,廉洁者寡。文襄乃奏吏部郎崔暹为御
史中尉,纠劾权豪,无所纵舍,于是风俗更始,私枉路绝。乃榜于街衢,具论经
国政术,仍开直言之路,有论事上书苦言切至者,皆优容之。
武定四年十一月,神武西讨,不豫,班师,文襄驰赴军所,侍卫还晋阳。五
年正月丙午,神武崩,秘不发丧。辛亥,司徒侯景据河南反,颍州刺史司马世云
以城应之。景诱执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广州刺史暴显等。遣司空韩
轨率众讨之。夏四月壬申,文襄朝于邺。六月己巳,韩轨等自颍州班师。丁丑,
文襄还晋阳,乃发丧,告喻文武,陈神武遗志。七月戊戌,魏帝诏以文襄为使持
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渤海王。文襄启辞位,愿停王
爵。壬寅,魏帝诏太原公洋摄理军国,遣中使敦喻。八月戊辰,文襄启申神武遗
令,请减国邑分封将督,各有差。辛未,朝邺,固辞丞相。魏帝诏曰:“既朝野
攸凭,安危所系,不得令遂本怀,须有权夺,可复前大将军,余如故。”
议者咸云侯景犹有北望之心,但信命不至耳。又景将蔡遵道北归,称景有悔
过之心。王以为信然,谓可诱而致,乃遗景书曰:
先王与司徒契阔夷险,孤子相依,偏所眷属,义贯终始,情存岁寒。待为国
士者乃立漆身之节,馈以一餐者便致扶轮之效,况其重于此乎?常以故旧之义,
欲将子孙相托,方为秦晋之匹,共成刘范之亲。况闻负杖行歌,便以狼顾反噬,
不蹈忠臣之路,便陷叛人之地。力不足以自强,势不足以自保,率乌合之众,为
累卵之危。西取救于宇文,南请援于萧氏,以狐疑之心,为首鼠之事。入秦则秦
人不容,归吴则吴人不信。当是不逞之人,曲为无端之说,遂怀市虎之疑,乃致
投杼之惑。比来举止,事已可见,人相疑误,想自觉知。阖门大小,悉在司寇,
意谓李氏未灭,犹言少卿可反。孤子无状招祸,丁天酷罚,但礼由权夺,志在忘
私,聊遣偏裨,前驱致讨,南兖、扬州,应时克复。即欲乘机,席卷县瓠,属以
炎暑,欲为后图,且令还师,待时更举。今寒胶向折,白露将团,方凭国灵,龚
行天罚。器械精新,士马强盛,内外感恩,上下戮力,三令五申,可赴汤火。使
旗鼓相望,埃尘相接,势如沃雪,事等注荧。夫明者去危就安,智者转祸为福,
宁人负我,不我负人,当开从善之途,使有改迷之路。若能卷甲来朝,垂橐还阙
者,即当授豫州,必使终君身世。所部文武更不追摄,进得保其禄位,退则不丧
功名。今王思政等皆孤军偏将,远来深入,然其性命在君掌握,脱能刺之,想有
余力。节相加授,永保疆埸。君门眷属,可以无患,宠妻爱子,亦送相还,仍为
通家,共成亲好。君今不能东封函谷,南面称孤,受制于人,威名顿尽。得地不
欲自守,聚众不以为强,空使身有背叛之名,家有恶逆之祸,覆宗绝嗣,自贻伊
戚。戴天履地,能无愧乎!孤子今日不应遣此,但见蔡遵道云:“司徒本无西归
之心,深有悔过之意”,未知此语为虚为实。吉凶之理,想自图之。
景报书曰:
仆乡曲布衣,本乖艺用,出身为国,绵历二纪,犯危履难,岂避风霜,遂得
富贵当年,荣华身世。一旦举旗掞,援鼓枹,北面相抗者,何哉?实以畏惧危亡,
恐招祸害故耳。往年之暮,尊王遘疾,神不祐善,祈祷莫瘳。遂使嬖幸弄权,心
腹离贰,妻子在宅,无事见围。及回归长社,希自陈状,简书未遣,斧钺已临。
既旌旗相对,咫尺不远,飞书每奏,冀申鄙情。而群帅恃雄,眇然弗顾,连战推
锋,专欲屠灭。掘围堰水,仅存三版,举目相看,命县漏刻。不忍死亡,出战城
下,拘秦送地,岂乐为之?禽兽恶死,人伦好生,仆实不辜,桓、庄何罪。且尊
王平昔见与比肩,戮力同心,共奖帝室,虽复权势参差,寒暑小异,丞相司徒,
雁行而已。福禄官荣,自是天爵,劳而后授,理不相干,欲求吞炭,何其谬也!
然窃人之财,犹谓之盗。禄去公室,抑谓不取。今魏德虽衰,天命未改,拜恩私
第,何足关言。赐嗤不能东封函谷,受制于人,当似教仆贤祭仲而褒季氏。无主
之国,在礼未闻,动而不法,将何以训?窃以分财养幼,事归令终,舍宅存孤,
谁云隙末?复言仆众不足以自强,身危如累卵。然亿兆夷人,卒降十乱,纣之百
克,终自无后,颍川之战,即是殷监。轻重由人,非鼎在德,苟能忠信,虽弱必
强,殷忧启圣,处危何苦。况今梁道邕熙,招携以礼,被我虎文,縻之好爵,方
欲苑五岳而池四海,扫氛秽以拯黎元。东羁瓯越,西道汧陇,吴越悍劲,带甲千
群,秦兵冀马,控弦十万,大风一振,枯干必摧,凝霜暂落,秋带自殒,此而为
弱,谁足称雄?又见诬两端,受疑二国,斟酌物情,一何太甚!昔陈平背楚,归
汉则强,百里出虞,入秦斯霸。盖昏明由主,用舍在人,奉礼而行,神其吐邪!
书称士马精新,克日齐举,夸张形势,必欲相灭。切以寒胶白露,节候乃同,秋
风扬尘,马首何异。徒知北方之力争,未识西南之合从,苟欲狥意于前途,不
觉坑阱在其侧。去危就安,今归正朔;转祸为福,已脱网罗。彼当嗤仆之过迷,
此亦笑君之晦昧。今引二邦,扬旌北讨,熊虎齐奋,克复中原,荆、襄、广、颍,
已属关右,项城、县瓠,亦奉江南,幸自取之,何劳见援。然权变非一,理有万
途,为君计者,莫若割地两和,三分鼎峙,燕、卫、赵、晋,足相俸禄,齐、曹、
宋、鲁,悉归大梁。使仆得输力南朝,北敦姻好,束帛自行,戎车不驾,仆立当
世之功,君卒父祢之业,各保疆垒,听享岁时,百姓乂宁,四人安堵。孰若驱农
夫于垄亩,抗劲敌于三方,避干戈于首尾,当锋镝于心腹。纵太公为将,不能获
存,归之高明,何以克济。来书曰,妻子老幼悉在司寇,以此见要,庶其可反。
当是见疑褊心,未识大趣。昔王陵附汉,母在不归;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
妻子,而可介意。脱谓诛之有益,欲止不能,杀之无损,复加坑戮,家累在君,
何关仆也。遵道所说,颇亦非虚,故重陈辞,更论款曲。昔与盟主,事等琴瑟,
谗人间之,翻为仇敌。抚弦搦矢,不觉伤怀,裂帛还书,其何能述。
王寻览书,问谁为作。或曰:“其行台郎王伟。”王曰:“伟才如此,何因
不使我知?”王欲间景于梁,又与景书而谬其辞,云本使景阳叛,欲与图西,西
人知之,故景更与图南为事。漏其书于梁,梁人亦不之信。
壬申,东魏主与王猎于邺东,驰逐如飞。监卫都督乌那罗受工伐从后呼曰:
“天子莫走马,大将军怒。”王尝侍饮,举大觞曰:“臣澄劝陛下酒。”东魏主
不悦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如此生!”王怒曰:“朕!朕!狗脚朕!”
使崔季舒殴之三拳,奋衣而出。寻遣季舒入谢。东魏主赐季舒彩,季舒未敢即受,
启之于王,王使取一段。东魏主以四百匹与之,曰:“亦一段耳。”东魏主不堪
忧辱,咏谢灵运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
因流涕。
三月辛亥,王南临黎阳,济于虎牢,自洛阳从太行而反晋阳。于路遗书百僚,
以相戒励。朝野承风,莫不震肃。又令朝臣牧宰各举贤良及骁武胆略堪守边城,
务得其才,不拘职业。六月,王巡北边城戍,赈赐有差。
七月,王还晋阳。辛卯,王遇盗而殂,时年二十九。葬于峻成陵。齐受禅,
追谥为文襄皇帝,庙号世宗。时有童谣曰:“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灯灯灭。”
识者以为王将殂之兆也。数日前,崔季舒无故于北宫门外诸贵之前诵鲍明远诗曰:
“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声甚凄断,泪不能已,见者莫不怪之。初,梁将
兰钦子京为东魏所虏,王命以配厨。钦请赎之,王不许。京再诉,王使监厨苍头
薛丰洛杖之,曰:“更诉当杀尔。”京与其党六人谋作乱。时王居北城东柏堂莅
政,以宠琅邪公主,欲其来往无所避忌,所有侍卫,皆出于外。太史启言宰辅星
甚微,变不出一月。王曰:“小人新杖之,故吓我耳。”将欲受禅,与陈元康、
崔季舒等屏斥左右,署拟百官。京将进食,王却,谓诸人曰:“昨夜梦此奴斫我,
宜杀却。”京闻之,置刀于盘,冒言进食。王怒曰:“我未索食,尔何据来!”
京挥刀曰:“来将杀汝!”王自投伤足,入于床下。贼党去床,因而见杀。先是
讹言曰:“软脱帽,床底喘”,其言应矣。时太原公洋在城东双堂,入而讨贼,
脔割京等,皆漆其头。秘不发丧,徐出言曰:“奴反,大将军被伤,无大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