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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百四十五 列传第一百四_宋史_在线二十五史查询


卷三百四十五 列传第一百四

○刘安世 邹浩(田昼 王回 曾诞附) 陈瓘 任伯雨
刘安世,字器之,魏人。父航,第进士,历知虞城、犀浦县。虞城多奸猾,
喜寇盗;犀浦民弱而驯。航为政,宽猛急缓不同,两县皆治。知宿州。押伴夏使,
使者多所要请,执礼不逊,且欲服球文金带入见,航皆折正之。以群牧判官为河
南监牧使。持节册夏主秉常,凡例所遗宝带、名马,却弗受。还,上《御戎书》,
大略云:“辨士好为可喜之说,武夫徼冀不赀之宠,或为所误,不可不戒。”为
河北西路转运使。熙宁大旱求言,航论新政不便者五,又上书言:“人主不可轻
失天下心,宜乘时有所改为,则人心悦而天意得矣。”不报。乃请提举崇福宫,
起知泾、相二州。王师西征,徙知陕府。时仓卒军兴,馈饷切急,县令佐至荷校
督民,民多弃田庐,或至自尽。航独期会如平日,事更以办。终太仆卿。
安世少时持论已有识。航使监牧时,文彦博在枢府,有所闻,每呼安世告之。
安世从容言:“王介甫求去,外议谓公且代其任。”彦博曰:“安石坏天下至此,
后之人何可为?”安世拱手曰:“安世虽晚进,窃以为未然。今日新政,果顺人
所欲而为人利乎?若不然,公当去所害,兴所利,反掌间耳。彦博默不应,他日
见航,叹奖其坚正。
登进士第,不就选。从学于司马光,咨尽心行己之要,光教之以诚,且令自
不妄语始。调洺州司法参军,司户以贪闻,转运使吴守礼将按之,问于安世,安
世云:“无之。”守礼为止。然安世心常不自安,曰:“司户实贪而吾不以诚对,
吾其违司马公教乎!”后读扬雄《法言》“君子避碍则通诸理”,意乃释。
光入相,荐为秘书省正字。光薨,宣仁太后问可为台谏于吕公著,公著以安
世对。擢右正言。时执政颇与亲戚官,安世言:“祖宗以来,大臣子弟不敢受内
外华要之职。自王安石秉政,务快私意,累圣之制,扫地不存。今庙堂之上,犹
习故态。”因历疏文彦博以下七人,皆耆德魁旧,不少假借。
章惇以强市昆山民田罚金,安世言:“惇与蔡确、黄履、邢恕素相交结,自
谓社稷之臣,贪天之功,侥幸异日,天下之人指为‘四凶’。今惇父尚在,而别
籍异财,绝灭义理,止从薄罚,何以示惩?”会吴处厚解释确《安州诗》以进,
安世谓其指斥乘舆,犯大不敬,与梁焘等极论之,窜之新州。宰相范纯仁至于御
史十人,皆缘是去。
迁起居舍人兼左司谏,进左谏议大夫。有旨暂罢讲筵,民间欢传宫中求乳婢,
安世上疏谏曰:“陛下富于春秋,未纳后而亲女色。愿太皇太后保祐圣躬,为宗
庙社稷大计,清闲之燕,频御经帷,仍引近臣与论前古治乱之要,以益圣学,无
溺于所爱而忘其可戒。”哲宗俯首不语。后曰:“无此事,卿误听尔。”明日,
后留吕大防告之故。大防退,召给事中范祖禹使达旨。祖禹固尝以谏,于是两人
合辞申言之甚切。
邓温伯为翰林承旨,安世言其“出入王、吕党中,始终反覆。今之进用,实
系君子小人消长之机。乞行免黜。”不报。遂请外,改中书舍人,辞不就。以集
贤殿修撰提举崇福宫,才六月,召为宝文阁待制、枢密都承旨。
范纯仁复相,吕大防白后欲令安世少避。后曰:“今既不居言职,自无所嫌。”
又语韩忠彦曰:“如此正人,宜且留朝廷。”乃止。吕惠卿复光禄卿,分司,安
世争以为不可,不听。出知成德军。章惇用事,尤忌恶之。初黜知南安军,再贬
少府少监,三贬新州别驾,安置英州。
同文馆狱起,蔡京乞诛灭安世等家,谗虽不行,犹徙梅州。惇与蔡卞将必置
之死,因使者入海岛诛陈衍,讽使者过安世,胁使自裁。又擢一土豪为转运判官,
使杀之。判官疾驰将至梅,梅守遣客来劝安世自为计。安世色不动,对客饮酒谈
笑,徐书数纸付其仆曰:“我即死,依此行之。”顾客曰:“死不难矣。”客密
从仆所视,皆经纪同贬当死者之家事甚悉。判官未至二十里,呕血而毙,危得免。
昭怀后正位中宫,惇、卞发前谏乳婢事,以为为后设。时邹浩既贬,诏应天
少尹鼛孙以槛车收二人赴京师。行数驿而徽宗即位赦至,鼛乃还。凡投荒七年,
甲令所载远恶地无不历之。移衡及鼎,然后以集贤殿修撰知郓州、真定府,曾布
又忌之,不使入朝。蔡京既相,连七谪至峡州羁管。稍复承议郎,卜居宋都。宣
和六年,复待制,中书舍人沈思封还之。明年卒,年七十八。
安世仪状魁硕,音吐如钟。初除谏官,未拜命,入白母曰:“朝廷不以安世
不肖,使在言路。倘居其官,须明目张胆,以身任责,脱有触忤,祸谴立至。主
上方以孝治天下,若以老母辞,当可免。”母曰:“不然,吾闻谏官为天子诤臣,
汝父平生欲为之而弗得,汝幸居此地,当捐身以报国恩。正得罪流放,无问远近,
吾当从汝所之。”于是受命。在职累岁,正色立朝,扶持公道。其面折廷争,或
帝盛怒,则执简却立,伺怒稍解,复前抗辞。旁侍者远观,蓄缩悚汗,目之曰
“殿上虎”,一时无不敬慑。
家居未尝有惰容,久坐身不倾倚,作字不草书,不好声色货利。其忠孝正直,
皆则象司马光。年既老,群贤凋丧略尽,岿然独存,而名望益重。梁师成用事,
能生死人,心服其贤,求得小吏吴默尝趋走前后者,使持书来,啖以即大用,默
因劝为子孙计,安世笑谢曰:“吾若为子孙计,不至是矣。吾欲为元祐全人,见
司马光于地下。”还其书不答。死葬祥符县。后二年,金人发其冢,貌如生,相
惊语曰:“异人也!”为之盖棺乃去。
邹浩,字志完,常州晋陵人。第进士,调扬州、颍昌府教授。吕公著、范纯
仁为守,皆礼遇之。纯仁属撰乐语,浩辞。纯仁曰:“翰林学士亦为之。”浩曰:
“翰林学士则可,祭酒、司业则不可。”纯仁敬谢。
元祐中,上疏论事,其略曰:“人材不振,无以成天下之务。陛下视今日人
材,果有余邪,果不足邪?以为不足,则中外之百执事未尝不备。以为有余,则
自任以天下之重者几人?正色昌言不承望风旨者几人?持刺举之权以肃清所部者
几人?承流宣化而使民安田里者几人?民贫所当富也,则曰水旱如之何;官冗所
当澄也,则曰民情不可扰;人物所当求也,则曰从古不乏材;风俗所当厚也,则
曰不切于时变,是皆不明义理之过也。”
苏颂用为太常博士,来之邵论罢之。后累岁,哲宗亲擢为右正言。有请以王
安石《三经义》发题试举人者,浩论其不可而止。陕西奏边功,中外皆贺,浩言:
“先帝之志而陛下成之,善矣。然兵家之事,未战则以决胜为难,既胜则以持胜
为难,惟其时而已。苟为不然,将弃前功而招后患。愿申敕将帅,毋狃屡胜,图
惟厥终。”
京东大水,浩言:“频年水异继作,虽盈虚之数所不可逃,而消复之方尤宜
致谨。《书》曰:‘惟先格王正厥事。’不以为数之当然,此消复之实也。”
蹇序辰看详元祐章奏,公肆诋欺,轻重不平。浩言:“初旨但分两等,谓语
及先帝并语言过差而已;而今所施行,混然莫辨。以其近似难分之迹,而典刑轻
重随以上下,是乃陛下之威福操柄下移于近臣。愿加省察,以为来事之监。”
章惇独相用事,威虐震赫,浩所言每触惇忌,仍上章露劾,数其不忠侵上之
罪,未报。而贤妃刘氏立,浩言:
立后以配天子,安得不审。今为天下择母,而所立乃贤妃,一时公议,莫不
疑惑,诚以国家自有仁祖故事,不可不遵用之尔。盖郭后与尚美人争宠,仁祖既
废后,并斥美人,所以示公也。及立后,则不选于妃嫔而卜于贵族,所以远嫌,
所以为天下万世法也。陛下之废孟氏,与郭后无以异。果与贤妃争宠而致罪乎,
抑其不然也?二者必居一于此矣。孟氏罪废之初,天下孰不疑立贤妃为后。及读
诏书,有“别选贤族”之语;又闻陛下临朝慨叹,以为国家不幸;至于宗景立妾,
怒而罪之,于是天下始释然不疑。今竟立之,岂不上累圣德?
臣观白麻所言,不过称其有子,及引永平、祥符事以为证。臣请论其所以然,
若曰有子可以为后,则永平贵人未尝有子也,所以立者,以德冠后宫故也。祥符
德妃亦未尝有子,所以立者,以钟英甲族故也。又况贵人实马援之女,德妃无废
后之嫌,迥与今日事体不同。顷年冬,妃从享景灵宫,是日雷变甚异。今宣制之
后,霖雨飞雹,自奏告天地宗庙以来,阴淫不止。上天之意,岂不昭然!考之人
事既如彼,求之天意又如此,望不以一时改命为难,而以万世公议为可畏,追停
册礼,如初诏行之。
帝谓:“此亦祖宗故事,岂独朕邪?”对曰:“祖宗大德可法者多矣,陛下
不之取,而效其小疵,臣恐后世之责人无已者纷纷也。”帝变色,犹不怒,持其
章踌躇四顾,凝然若有所思,付外。明日,章惇诋其狂妄,乃削官,羁管新州。
蔡卞、安惇、左肤继请治其祖送者王回等,语在他传。
徽宗立,亟召还,复为右正言,迁左司谏。上疏谓:“孟子曰:‘左右诸大
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诸大夫皆
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于是知公议
不可不恤,独断不可不谨。盖左右非不亲也,然不能无交结之私;诸大夫非不贵
也,然不能无恩仇之异。至于国人皆曰贤,皆曰不可,则所谓公议也。公议之所
在,概已察之,必待见贤然后用,见不可然后去,则所谓独断也。惟恤公议于独
断未形之前,谨独断于公议已闻之后,则人君所以致治者,又安有不善乎?伏见
朝廷之事,颇异于即位之初,相去半年,遽已如是,自今以往,将如之何?愿陛
下深思之。”
改起居舍人,进中书舍人。又言:“陛下善继神宗之志,善述神宗之事,孝
德至矣。尚有五朝圣政盛德,愿稽考而继述之,以扬七庙之光,贻福万世。”迁
兵、吏二部侍郎,以宝文阁待制知江宁府,徙杭、越州。
初,浩还朝,帝首及谏立后事,奖叹再三,询谏草安在。对曰:“焚之矣。”
退告陈瓘,瓘曰:“祸其在此乎。异时奸人妄出一缄,则不可辨矣。”蔡京用事,
素忌浩,乃使其党为伪疏,言刘后杀卓氏而夺其子。遂再责衡州别驾,语在《献
愍太子传》。寻窜昭州,五年始得归。
初,浩除谏官,恐贻亲忧,欲固辞。母张氏曰:“儿能报国,无愧于公论,
吾顾何忧?”及浩两谪岭表,母不易初意。稍复直龙图阁。瘴疾作,危甚。杨时
过常,往省之。薾然仅存余息,犹眷眷以国事为问,语不及私。卒,年五十二。
高宗即位,诏曰:“浩在元符间,任谏争,危言谠论,朝野推仰。”复其待制,
又赠宝文阁直学士,赐谥忠。
诰所与游田昼、王回、曾诞,皆良士也。
昼字承君,阳翟人。枢密使况之从子,以任为校书郎。调磁州录事参军,知
西河县,有善政,民甚德之。议论慨慷,有前辈风。
与邹浩以气节相激励。元符中,浩为谏官,昼监京城门,往见浩曰:“平生
与君相许者何如,今君为何官?”浩曰:“上遇群臣,未尝假以辞色,独于浩差
若相喜。天下事固不胜言,意欲待深相信而后发,贵有益也。”昼然之。既而以
病归许,邸状报立后,昼谓人曰:“志完不言,可以绝交矣。”浩得罪,昼迎诸
涂。浩出涕,昼正色责曰:“使志完隐默官京师,遇寒疾不汗,五日死矣。岂独
岭海之外能死人哉?愿君毋以此举自满,士所当为者,未止此也。”浩茫然自失,
叹谢曰:“君之赠我厚矣。”
建中靖国初,入为大宗正丞。曾布数罗致之,不为屈;欲与提举常平官,亦
辞。请知淮阳军,岁大疫,日挟医问病者药之,遇疾卒。淮阳人祀以为土神云。
回字景深,仙游人。第进士,调松滋令。荆、沔俗用人祭鬼,回捕治甚严,
其风遂革。知鹿邑县,入为宗正寺簿。元符中,叶祖洽荐为睦亲宅讲书。与邹浩
友善,皇后刘氏立,浩将论之,密告回,回曰:“事宁有大于此者乎?子虽有亲,
然移孝为忠,亦太夫人素志也。”
浩南迁,人莫敢顾。回敛交游钱与治装,往来经理,且慰安其母。逻者以闻,
逮诣诏狱,众为之惧,回居之晏然。御史诘之,对曰:“实尝预议,不敢欺也。”
因诵浩所上章,几二千言。狱上,除名停废。即徒步出都门,行数十里,其子追
及,问以家事,不答。祖洽亦坐黜。
徽宗立,召还旧官,擢监察御史。数日卒,年五十三。岑象求、王觌、贾易
上章,乞录其子,恤其家,以奖劝忠义。诏除子涣老郊社斋郎,蔡京为相,夺之,
仍列名党籍。
诞,公亮从孙也。孟后之废,诞三与浩书,劝力请复后,浩不报。及浩以言
南迁,诞著《玉山主人对客问》以讥之,其略曰:“客问:邹浩可以为有道之士
乎?主人曰:浩安得为知道。虽然,予于此时议浩,是天下无全人也。言之尚足
为来世戒。《易》曰:‘知几其神乎?’又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
惟圣人乎?’方孟后之废,人莫不知刘氏之将立,至四年之后而册命未行,是天
子知清议之足畏也。使当其时,浩力言复后,能感悟天子,则无今日刘氏之事,
贻朝廷于过举,再三言而不听,则义亦当矣。使是时得罪,必不若是酷以贻老母
之忧矣。呜呼!若浩者,虽不得为知几之士,然百世之下,顽夫廉,懦夫有立志,
尚不失为圣人之清也。”其书既出,识者或以比韩愈《谏臣论》。诞仕亦不显。
陈瓘,字莹中,南剑州沙县人。少好读书,不喜为进取学。父母勉以门户事,
乃应举,一出中甲科。调湖州掌书记,签书越州判官。守蔡卞察其贤,每事加礼,
而瓘测知其心术,常欲远之,屡引疾求归,章不得上。檄摄通判明州。卞素敬道
人张怀素,谓非世间人,时且来越,卞留瓘小须之,瓘不肯止,曰:“子不语怪
力乱神,斯近怪矣。州牧既信重,民将从风而靡。不识之,未为不幸也。”后二
十年而怀素诛。明州职田之入厚,瓘不取,尽弃于官以归。
章惇入相,瓘从众道谒。惇闻其名,独邀与同载,询当世之务,瓘曰:“请
以所乘舟为喻:偏重可行乎?移左置右,其偏一也。明此,则可行矣。天子待公
为政,敢问将何先?”惇曰:“司马光奸邪,所当先辨,势无急于此。”瓘曰:
“公误矣。此犹欲平舟势而移左以置右,果然,将失天下之望。”惇厉色曰:
“光不务缵述先烈,而大改成绪,误国如此,非奸邪而何?”瓘曰:“不察其心
而疑其迹,则不为无罪;若指为奸邪,又复改作,则误国益甚矣。为今之计,唯
消朋党,持中道,庶可以救弊。”意虽忤惇,然亦惊异,颇有兼收之语。至都,
用为太学博士。会卞与惇合志,正论遂绌。卞党薛昂、林自官学省,议毁《资治
通鉴》,瓘因策士题引神宗所制序文以问,昂、自意沮。
迁秘书省校书郎。绍述之说盛,瓘奏哲宗言:“尧、舜、禹皆以‘若稽古’
为训。‘若’者,顺而行之;‘稽’者,考其当否,必使合于民情,所以成帝王
之治。天子之孝,与士大夫之孝不同。”帝反复究问,意感悦,约瓘再入见。执
政闻而憾之,出通判沧州,知卫州。徽宗即位,召为右正言,迁左司谏。瓘论议
持平,务存大体,不以细故藉口,未尝及人晻昧之过。尝云:“人主托言者以耳
目,诚不当以浅近见闻,惑其聪明。”惟极论蔡卞、章惇、安惇邢恕之罪。
御史龚击蔡京,朝廷将逐,瓘言:“绍圣以来,七年五逐言者,常安民
孙谔、董敦逸、陈次升、邹浩五人者,皆与京异议而去。今又罢,将若公道何。”
遂草疏论京,未及上,时皇太后已归政,瓘言外戚向宗良兄弟与侍从希宠之士交
通,使物议籍籍,谓皇太后今犹预政。由是罢监扬州粮料院。瓘出都门,缴四章
奏之,并明宣仁诬谤事。帝密遣使赐以黄金百两,后亦命勿遽去,畀十僧牒为行
装,改知无为军。
明年,还为著作郎,迁右司员外郎兼权给事中。宰相曾布使客告以将即真,
瓘语子正汇曰:“吾与丞相议事多不合,今若此,是欲以官爵相饵也。若受其荐
进,复有异同,则公议私恩,两有愧矣。吾有一书论其过,将投之以决去就,汝
其书之。但郊祀不远,彼不相容,则泽不及汝矣,能不介于心乎?”正汇愿得书。
旦持入省,布使数人邀相见,甫就席,遽出书,布大怒。争辩移时,至箕踞谇语,
瓘色不为动,徐起白曰:“适所论者国事,是非有公议,公未可失待士礼。”布
矍然改容。信宿,出知泰州。崇宁中,除名窜袁州、廉州,移郴州,稍复宣德郎。
正汇在杭,告蔡京有动摇东宫迹。杭守薿执送京师,先飞书告京俾为计。事
下开封府制狱,并逮瓘。尹李孝称逼使证其妄,瓘曰:“正汇闻京将不利社稷,
传于道路,瓘岂得预知?以所不知,忘父子之恩而指其为妄,则情有所不忍;挟
私情以符合其说,又义所不为。京之奸邪,必为国祸。瓘固尝论之于谏省,亦不
待今日语言间也。”内侍黄经臣莅鞫,闻其辞,失声叹息,谓曰:“主上正欲得
实,但如言以对可也。”狱具,正汇犹以所告失实流海上,瓘亦安置通州。
瓘尝著《尊尧集》,谓绍圣史官专据王安石《日录》改修《神宗史》,变乱
是非,不可传信;深明诬妄,以正君臣之义。张商英为相,取其书,既上,而商
英罢,瓘又徙台州。宰相遍令所过州出兵甲护送;至台,每十日一徙告;且命凶
人石悈知州事,执至庭,大陈狱具,将胁以死。瓘揣知其意,大呼曰:“今日
之事,岂被制旨邪!”悈失措,始告之曰:“朝廷令取《尊尧集》尔。”瓘曰:
“然则何用许。使君知‘尊尧’所以立名乎?盖以神考为尧,主上为舜,助舜尊
尧,何得为罪?时相学术浅短,为人所愚。君所得几何,乃亦不畏公议,干犯名
分乎?”悈惭,揖使退。所以窘辱之百端,终不能害。宰相犹以悈为怯而罢
之。
在台五年,乃得自便。才复承事郎,帝批进目,以为所拟未当,令再叙一官,
仍与差遣,执政持不行。卜居江州,复有谮之者,至不许辄出城。旋令居南康,
才至,又移楚。瓘平生论京、卞,皆披擿其处心,发露其情慝,最所忌恨,故得
祸最酷,不使一日少安。宣和六年卒,年六十五。
瓘谦和不与物竞,闲居矜庄自持,语不苟发。通于《易》,数言国家大事,
后多验。靖康初,诏赠谏议大夫,召官正汇。绍兴二十六年,高宗谓辅臣曰:
“陈瓘昔为谏官,甚有谠议。近览所著《尊尧集》,明君臣之大分,合于《易》
天尊地卑及《春秋》尊王之法。王安石号通经术,而其言乃谓‘道隆德骏者,天
子当北面而问焉’,其背经悖理甚矣。瓘宜特赐谥以表之。”谥曰忠肃。
任伯雨,字德翁,眉州眉山人。父孜,字遵圣,以学问气节推重乡里,名与
苏洵埒,仕至光禄寺丞。其弟伋,字师中,亦知名,尝通判黄州,后知沪州。当
时称“大任”、“小任”。
伯雨自幼,已矫然不群,邃经术,文力雄健。中进士第,调施州清江主簿。
郡守檄使莅公库,笑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此职何为至我哉?”拒不受。
知雍丘县,御吏如束湿,抚民如伤。县枕汴流,漕运不绝,旧苦多盗,然未尝有
获者,人莫知其故。伯雨下令网舟无得宿境内,始犹不从,则命东下者斧断其缆,
趣京师者护以出,自是外户不闭。
使者上其状,召为大宗正丞,甫至,擢左正言。时徽宗初政,纳用谠论,伯
雨首击章惇,曰:“惇久窃朝柄,迷国罔上,毒流搢绅,乘先帝变故仓卒,辄逞
异意,睥睨万乘,不复有臣子之恭。向使其计得行,将置陛下与皇太后于何地!
若贷而不诛,则天下大义不明,大法不立矣。臣闻北使言,去年辽主方食,闻中
国黜惇,放箸而起,称甚善者再,谓南朝错用此人。北使又问,何为只若是行遣?
以此观之,不独孟子所谓‘国人皆曰可杀’,虽蛮貊之邦,莫不以为可杀也。”
章八上,贬惇雷州。继论蔡卞六大罪,语在《卞传》。
建中靖国改元,当国者欲和调元祐、绍圣之人,故以“中”为名。伯雨言:
“人才固不当分党与,然自古未有君子小人杂然并进可以致治者。盖君子易退,
小人难退,二者并用,终于君子尽去,小人独留。唐德宗坐此致播迁之祸,建中
乃其纪号,不可以不戒。”
时议者欲西北典郡专用武臣,伯雨谓:“李林甫致禄山之乱者,此也。”又
论钟傅、王赡生湟、鄯边事,失与国心,宜弃其地,以安边息民;张耒、黄庭坚、
晁补之、欧阳棐、刘唐老等宜在朝廷。上书皇太后,乞暴蔡京之恶,召还陈瓘,
以全定策之勋。
时以正月朔旦有赤气之异,诣火星观以禳之,伯雨上疏言:“尝闻修德以弭
灾,未有禳祈以消变。《洪范》以五事配五行,说者谓视之不明,则有赤眚、赤
祥。乞揽权纲以信赏罚,专威福以殊功罪,使皇明赫赫,事至必断,则乖气异象,
转为休祥矣。”又言:“比日内降浸多,或恐矫传制命。汉之鸿都卖爵,唐之墨
敕斜封,此近监也。”
王觌除御史中丞,仍兼史官,伯雨谓:“史院宰相监修,今中丞为属,非所
以重风宪,远嫌疑。”已而觌除翰林,伯雨复论曰:“学士爵秩位序,皆在中丞
上。今觌为之,是谏官论事,非特朝廷不行,适足以为人迁官尔。”
伯雨居谏省半岁,所上一百八疏,大臣畏其多言,俾权给事中,密谕以少默
即为真。伯雨不听,抗论愈力,且将劾曾布。布觉之,徙为度支员外郎,寻知虢
州。崇宁党事作,削籍编管通州。为蔡卞所陷,与陈瓘、龚、张庭坚等十三人
皆南迁,独伯雨徙昌化。奸人犹未甘心,用匿名书复逮其仲子申先赴狱,妻适死
于淮,报讣俱至。伯雨处之如平常,曰:“死者已矣,生者有负于朝廷,亦当从
此诀。如其不然,天岂杀无辜耶!”申先在狱,锻炼无所傅致,乃得释,居海上
三年而归。宣和初,卒,年七十三。
长子象先,登世科,又中词学兼茂举,有司启封,见为党人子,不奏名,调
秦州户曹掾。闻父谪,弃官归养。王安中辟燕山宣抚幕,勉应之,道引疾还,终
身不复仕。申先以布衣特起至中书舍人。
绍兴初,高宗诏赠伯雨直龙图阁,又加谏议大夫,采其谏章,追贬章惇、蔡
卞、邢恕、黄履,明著诬宣仁事以告天下。淳熙中,赐谥忠敏。
论曰:刘安世复文彦博之言,时年尚少,然其言即元祐之初政,而司马光之
用心也。邹浩谏立刘后,反复曲折,极人所难言。二人除言官,俱入白其母,母
俱勉以尽忠报国,无分毫顾虑后患意。鸣呼,贤哉!陈瓘、任伯雨抗迹疏远,立
朝寡援,而力发章惇、曾布、蔡京、蔡卞群奸之罪,无少畏忌,古所谓刚正不挠
者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