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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列传第三_周书_在线二十五史查询


卷十一 列传第三

◎晋荡公护(叱罗协 冯迁)
晋荡公护,字萨保,太祖之兄邵惠公颢之少子也。幼方正有志度,特为德皇
帝所爱,异于诸兄。年十二,惠公薨,随诸父在葛荣军中。荣败,迁晋阳。太祖
之入关也,护以年小不从。普泰初,自晋阳至平凉,时年十九。太祖诸子并幼,
遂委护以家务,内外不严而肃。太祖尝叹曰:“此儿志度类我。”
及出临夏州,留护事贺拔岳。岳之被害,太祖至平凉,以护为都督。从征侯
莫陈悦,破之。后以迎魏帝功,封水池县伯,邑五百户。大统初,加通直散骑常
侍、征虏将军。以预定乐勋,进爵为公,增邑通前一千户。从太祖擒窦泰,复弘
农,破沙苑,战河桥,并有功。迁镇东将军、大都督。八年,进车骑大将军、仪
同三司。邙山之役,护率众先锋,为敌人所围,都督侯伏侯龙恩挺身捍御,方得
免。是时,赵贵等军亦退,太祖遂班师。护坐免官。寻复本位。十二年,加骠骑
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封中山公,增邑四百户。十五年,出镇河东,迁大将
军。与于谨征江陵,护率轻骑为先锋,昼夜兼行,乃遣裨将攻梁临边城镇,并拔
之。并擒其候骑,进兵径至江陵城下。城中不意兵至,惶窘失图。护又遣骑二千
断江津,收舟舰以待大军之至,围而克之。以功封子会为江陵公。初,襄阳蛮帅
向天保等万有余落,恃险作梗。及师还,护率军讨平之。初行六官,拜小司空。
太祖西巡至牵屯山,遇疾,驰驿召护。护至泾州见太祖,而太祖疾已绵笃。谓护
曰:“吾形容若此,必是不济。诸子幼小,寇贼未宁。天下之事,属之于汝。宜
勉力以成吾志。”护涕泣奉命。行至云阳而太祖崩。护秘之,至长安乃发丧。时
嗣子冲弱,强寇在近,人情不安。护纲纪内外,抚循文武,于是众心乃定。先是,
太祖常云“我得胡力”。当时莫晓其旨,至是,人以护字当之。寻拜柱国。太祖
山陵毕,护以天命有归,遣人讽魏帝,遂行禅代之事。
孝闵帝践阼,拜大司马,封晋国公,邑一万户。赵贵、独孤信等谋袭护。护
因贵入朝,遂执之,党与皆伏诛。拜大冢宰。时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等,在太
祖之朝,久居权要。见护执政,恐不见容。乃密要宫伯乙弗凤、张光洛、贺拔提、
元进等为腹心,说帝曰:“护诛赵贵以来,威权日盛,谋臣宿将,争往附之。大
小政事,皆决于护。以臣观之,将不守臣节。恐其滋蔓,愿早图之。”帝然其言。
凤等又曰:“以先王之圣明,犹委植、恒以朝政,今若左提右挈,何向不成。且
晋公常云:‘我今夹辅陛下,欲行周公之事。’臣闻周公摄政七年,然后复子明
辟,陛下今日,岂能七年若此乎。深愿不疑。”帝愈信之。数将武士于后园讲习,
为执缚之势。
护微知之,乃出植为梁州刺史,恒为潼州刺史,欲遏其谋。后帝思植等,每
欲召之。护谏曰:“天下至亲,不过兄弟。若兄弟自构嫌隙,他人何易可亲。太
祖以陛下富于春秋,顾命托臣以后事。臣既情兼家国,实愿竭其股肱。若使陛下
亲览万机,威加四海,臣死之日,犹生之年。但恐除臣之后,奸回得逞其欲,非
唯不利陛下,亦恐社稷危亡。臣所以勤勤恳恳,干触天威者,但不负太祖之顾托,
保安国家之鼎祚耳。不意陛下不照愚臣款诚,忽生疑阻。且臣既为天子兄,复为
国家宰辅,知更何求而怀冀望?伏愿陛下有以明臣,无惑谗人之口。”因泣涕,
久之乃止。帝犹猜之。
凤等益惧,密谋滋甚。遂克日将召群公入宴,执护诛之。光洛具以其前后谋
告护,护乃召柱国贺兰祥、小司马尉迟纲等,以凤谋告之。祥等并劝护废帝。时
纲总领禁兵,护乃遣纲入宫,召凤等议事。及出,以次执送护第。因罢散宿卫兵,
遣祥逼帝,幽于旧邸。于是召诸公卿毕集,护流涕谓曰:“先王起自布衣,躬亲
行阵,勤劳王业,三十余年。寇贼未平,奄弃万国。寡人地则犹子,亲受顾命。
以略阳公既居正嫡,与公等立而奉之,革魏兴周,为四海主。自即位以来,荒淫
无度,昵近群小,疏忌骨肉,大臣重将,咸欲诛夷。若此谋遂行,社稷必致倾覆。
寡人若死,将何面目以见先王。今日宁负略阳,不负社稷尔。宁都公年德兼茂,
仁孝圣慈,四海归心,万方注意。今欲废昏立明,公等以为如何?”群臣咸曰:
“此公之家事,敢不惟命是听。”于是斩凤等于门外,并诛植、恒等。寻亦弑帝。
迎世宗于岐州而立之。
二年,拜太师,赐辂车冕服。封子至为崇业郡公。初改雍州刺史为牧,以护
为之,并赐金石之乐。武成元年,护上表归政,帝许之。军国大事尚委于护。帝
性聪睿,有识量,护深惮之。有李安者,本以鼎俎得宠于护,稍被升擢,位至膳
部下大夫。至是,护乃密令安因进食于帝,加以毒药。帝遂寝疾而崩。护立高祖,
百官总己以听于护。
自太祖为丞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太祖崩后,皆受护处分,凡所征
发,非护书不行。护第屯兵禁卫,盛于宫阙。事无巨细,皆先断后闻。保定元年,
以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令五府总于天官。或有希护旨,云周公德重,鲁立文王
之庙,以护功比周公,宜用此礼。于是诏于同州晋国第,立德皇帝别庙,使护祭
焉。三年,诏曰:“大冢宰晋国公,智周万物,道济天下,所以克成我帝业,安
养我苍生。况亲则懿昆,任当元辅,而可同班群品,齐位众臣!自今诏诰及百司
文书,并不得称公名,以彰殊礼。”护抗表固让。
初,太祖创业,即与突厥和亲,谋为掎角,共图高氏。是年,乃遣柱国杨忠
与突厥东伐。破齐长城,至并州而还。期后年更举,南北相应。齐主大惧。先是,
护母阎姬与皇第四姑及诸戚属,并没在齐,皆被幽絷。护居宰相之后,每遣间使
寻求,莫知音息。至是,并许还朝,且请和好。四年,皇姑先至。齐主以护既当
权重,乃留其母,以为后图。仍令人为阎作书报护曰:
天地隔塞,子母异所,三十余年,存亡断绝,肝肠之痛,不能自胜。想汝悲
思之怀,复何可处。吾自念十九入汝家,今已八十矣。既逢丧乱,备尝艰阻。恒
冀汝等长成,得见一日安乐。何期罪衅深重,存没分离。吾凡生汝辈三男三女,
今日目下,不睹一人。兴言及此,悲缠肌骨。赖皇齐恩恤,差安衰暮。又得汝杨
氏姑及汝叔母纥干、汝嫂刘新妇等同居,颇亦自适。但为微有耳疾,大语方闻,
行动饮食,幸无多恙。今大齐圣德远被,特降鸿慈,既许归吾于汝,又听先致音
耗。积稔长悲,豁然获展。此乃仁侔造化,将何报德!
汝与吾别之时,年尚幼小,以前家事,或不委曲。昔在武川镇生汝兄弟,大
者属鼠,次者属兔,汝身属蛇。鲜于修礼起日,吾之阖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
相将欲向左人城,行至唐河之北,被定州官军打败。汝祖及二叔,时俱战亡。汝
叔母贺拔及儿元宝,汝叔母纥干及儿菩提,并吾与汝六人,同被擒捉入定州城。
未几间,将吾及汝送与元宝掌。贺拔、纥干,各别分散。宝掌见汝云:“我识其
祖翁,形状相似。”时宝掌营在唐城内。经停三日,宝掌所掠得男夫、妇女,可
六七十人,悉送向京。吾时与汝同被送限。至定州城南,夜宿同乡人姬库根家。
茹茹奴望见鲜于修礼营火,语吾云“我今走向本军。”既至营,遂告吾辈在此。
明旦日出,汝叔将兵邀截,吾及汝等,还得向营。汝时年十三,共吾并乘马随军,
可不记此事缘由也?于后,吾共汝在受阳住。时元宝、菩提及汝姑儿贺兰盛洛,
并汝身四人同学。博士姓成,为人严恶,汝等四人谋欲加害。吾共汝叔母等闻之,
各捉其儿打之。唯盛洛无母,独不被打。其后尔朱天柱亡岁,贺拔阿斗泥在关西,
遣人迎家累。时汝叔亦遣奴来富迎汝及盛洛等。汝时著绯绫袍、银装带,盛洛著
紫织成缬通身袍、黄绫里,并乘骡同去。盛洛小于汝,汝等三人并呼吾作“阿摩
敦”。如此之事,当分明记之耳。今又寄汝小时所著锦袍表一领,至宜检看,知
吾含悲戚多历年祀。
属千载之运,逢大齐之德,矜老开恩,许得相见。一闻此言,死犹不朽,况
如今者,势必聚集。禽兽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与汝分离,今复何福,还
望见汝。言此悲喜,死而更苏。世间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国,何处可求。假
汝贵极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
暂见,不得一日同处,寒不得汝衣,饥不得汝食,汝虽穷荣极盛,光耀世间,汝
何用为?于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养,事往何论。今日以后,吾
之残命,唯系于汝,尔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负。
汝杨氏姑,今虽炎暑,犹能先发。关河阻远,隔绝多年,书依常体,虑汝致
惑,是以每存款质,兼亦载吾姓名。当识此理,不以为怪。
护性至孝,得书,悲不自胜,左右莫能仰视。报书曰:
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禀气,皆知母子,谁同萨
保,如此不孝!宿殃积戾,唯应赐钟,岂悟网罗,上婴慈母。但立身立行,不负
一物,明神有识,宜见哀怜。而子为公侯,母为俘隶,热不见母热,寒不见母寒,
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昼夜悲号,继之以血,分
怀冤酷,终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见于泉下尔。不谓齐朝解网,惠以德音,摩
敦、四姑,并许矜放。初闻此旨,魂爽飞越,号天叩地,不能自胜。四姑即蒙礼
送,平安入境,以今月十八日于河东拜见。遥奉颜色,崩动肝肠。但离绝多年,
存亡阻隔,相见之始,口未忍言,唯叙齐朝宽弘,每存大德。云与摩敦虽处宫禁,
常蒙优礼,今者来邺,恩遇弥隆。矜哀听许摩敦垂敕,曲尽悲酷,备述家事。伏
读未周,五情屠割。书中所道,无事敢忘。摩敦年尊,又加忧苦,常谓寝膳贬损,
或多遗漏;伏奉论述,次第分明。一则以悲,一则以喜。当乡里破败之日,萨保
年已十余岁。邻曲旧事,犹自记忆;况家门祸难,亲戚流离,奉辞时节,先后慈
训,刻肌刻骨,常缠心腑。
天长丧乱,四海横流。太祖乘时,齐朝抚运,两河、三辅,各值神机。原其
事迹,非相负背。太祖升遐,未定天保,萨保属当犹子之长,亲受顾命。虽身居
重任,职当忧责,至于岁时称庆,子孙在庭,顾视悲摧,心情断绝,胡颜履戴,
负愧神明。齐朝霈然之恩,既以沾洽,爱敬之至,施及傍人。草木有心,禽鱼感
泽,况在人伦,而不铭戴。有家有国。信义为本,伏度来期,已应有日。一得奉
见慈颜,永毕生愿。生死肉骨,岂过今恩,负山戴岳,未足胜荷。
二国分隔,理无书信,主上以彼朝不绝子母之恩,亦赐许奉答。不期今日,
得通家问,伏纸呜咽,言不宣心。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表,年岁虽久,宛然犹
识,抱此悲泣。至于拜见,事归忍死,知复何心!
齐朝不即发遣,更令与护书,要护重报,往返再三,而母竟不至。朝议以其
失信,令有司移齐曰:
夫有义则存,无信不立,山岳犹轻,兵食非重。故言誓弗违,重耳所以享国;
祝史无愧,随会所以为盟。未有司牧生民,君临有国,可以忘义而多食言者也。
自数属屯夷,时钟圮隔,皇家亲戚,沦陷三纪。仁姑、世母,望绝生还。彼
朝以去夏之初,德音爰发,已送仁姑,许归世母。乃称烦暑,指克来秋。谓其信
必由衷,嘉言无爽。今落木戒候,冰霜行及,方为世母虚设诡词,未议言归,更
征酬答。子女玉帛,既非所须,保境宁民,又云匪报。详观此意,全乖本图。爱
人以礼,岂为姑息。要子责诚,质亲求报,实伤和气,有悖天经。我之周室,太
祖之天下也,焉可捐国顾家,殉名亏实!不害所养,斯曰仁人。卧鼓潜锋,孰非
深计。若令迭争尺寸,两竞锥刀,瓦震长平,则赵分为二;兵出函谷,则韩裂为
三。安得犹全,谓无损益。
大冢宰位隆将相,情兼家国,衔悲茹血,分毕冤魂,岂意噬指可寻,倚门应
至。徒闻善始,卒无令终,百辟震惊,三军愤惋。不为孝子,当作忠臣。去岁北
军深入,数俘城下。虽曰班师,余功未遂。今兹马首南向,更期重入。晋人角之,
我之职矣。闻诸道路,早已戒严,非直北拒,又将南略。傥欲自送,此之愿也。
如或婴城,未能求敌,诘朝请见,与君周旋。为惠不终,只增深怨。爱亲无慢,
垂训尼父;矜恤穷老,贻则周文。环玦之义,事不由此,自应内省,岂宜有间。
移书未送而母至。举朝庆悦,大赦天下。护与母睽隔多年,一旦聚集,凡所
资奉,穷极华盛。每四时伏腊,高祖率诸亲戚,行家人之礼,称觞上寿。荣贵之
极,振古未闻。
是年也,突厥复率众赴期。护以齐氏初送国亲,未欲即事征讨,复虑失信蕃
夷,更生边患。不得已,遂请东征。九月,诏曰:“神若轩皇,尚云三战;圣如
姬武,且曰一戎。弧矢之威,干戈之用,帝王大器,谁能去兵。太祖丕受天命,
造我周室,日月所照,罔不率从。高氏乘衅跋扈,窃有并、冀,世济其恶,腥秽
彰闻。皇天震怒,假手突厥,驱略汾、晋,扫地无遗。季孟势穷,伯珪是蹙,坐
待灭亡,鉴之愚智。故突厥班师,仍屯彼境,更集诸部,倾国齐至,星流电击,
数道俱进,期在仲冬,同会并、邺。大冢宰晋公,朕之懿昆,任隆伊、吕,平一
宇宙,惟公是属。朕当亲执斧钺,庙庭祗授。有司宜勒众军,量程赴集,进止迟
速,委公处分。”于是征二十四军及左右厢散隶、及秦陇巴蜀之兵、诸蕃国之众
二十万人。十月,帝于庙庭授护斧钺。出军至潼关,乃遣柱国尉迟迥率精兵十万
为前锋,大将军权景宣率山南之兵出豫州,少师杨扌剽出轵关。护连营渐进,屯
军弘农。迥攻围洛阳。柱国齐公宪、郑国公达奚武等营于邙山。
护性无戎略,且此行也,又非其本心。故师出虽久,无所克获。护本令堑断
河阳之路,遏其救兵,然后同攻洛阳,使其内外隔绝。诸将以为齐兵必不敢出,
唯斥候而已。值连日阴雾,齐骑直前,围洛之军,一时溃散。唯尉迟迥率数十骑
捍敌,齐公宪又督邙山诸将拒之,乃得全军而返。权景宣攻克豫州,寻以洛阳围
解,亦引军退。杨扌剽于轵关战没。护于是班师。以无功,与诸将稽首请罪,帝
弗之责也。
天和二年,护母薨。寻有诏起令视事。四年,护巡历北边城镇,至灵州而还。
五年,又诏曰:“光宅曲阜,鲁用郊天之乐;地处参墟,晋有大蒐之礼。所以言
时计功,昭德纪行。使持节、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大冢宰晋国
公,体道居贞,含和诞德,地居戚右,才表栋隆。国步艰难,寄深夷险,皇纲缔
构,事均休戚。故以迹冥殆庶,理契如仁。今文轨尚隔,方隅犹阻,典策未备,
声名多阙,宜赐轩悬之乐,六佾之舞。”护性甚宽和,然暗于大体。自恃建立之
功,久当权轴。凡所委任,皆非其人。兼诸子贪残,僚属纵逸,恃护威势,莫不
蠹政害民。上下相蒙,曾无疑虑。高祖以其暴慢,密与卫王直图之。
七年三月十八日,护自同州还。帝御文安殿,见护讫,引护入含仁殿朝皇太
后。先是,帝于禁中见护,常行家人之礼。护谒太后,太后必赐之坐,帝立侍焉。
至是护将入,帝谓之曰:“太后春秋既尊,颇好饮酒。诸亲朝谒,或废引进。喜
怒之间,时有乖爽。比虽犯颜屡谏,未蒙垂纳。兄今既朝拜,愿更启请。”因出
怀中《酒诰》以授护曰:“以此谏太后。”护既入,如帝所戒,读示太后。未讫,
帝以玉珽自后击之,护踣于地。又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惶惧,斫不能伤。
时卫王直先匿于户内,乃出斩之。
初,帝欲图护,王轨、宇文神举、宇文孝伯颇豫其谋。是日,轨等并在外,
更无知者。杀护讫,乃召宫伯长孙览等告之,即令收护子柱国谭国公会、大将军
莒国公至、崇业公静、正平公乾嘉,及乾基、乾光、乾蔚、乾祖、乾威等,并柱
国侯伏侯龙恩、龙恩弟大将军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
部下大夫李安等,于殿中杀之。齐王宪白帝曰:“李安出自皂隶,所典唯庖厨而
已。既不预时政,未足加戮。”高祖曰:“公不知耳,世宗之崩,安所为也。”
十九日,诏曰:
君亲无将,将而必诛。太师、大家宰、晋公护,地实宗亲,义兼家国。爰初
草创,同济艰难,遂任总朝权,寄深国命。不能竭其诚效,罄以心力,尽事君之
节,申送往之情。朕兄略阳公,英风秀远,神机颖悟,地居圣胤,礼归当璧。遗
训在耳,忍害先加。永寻摧割,贯切骨髓。世宗明皇帝聪明神武,惟几藏智。护
内怀凶悖,外托尊崇。凡厥臣民,谁亡怨愤。
朕纂承洪基,十有三载,委政师辅,责成宰司。护志在无君,义违臣节。怀
兹虿毒,逞彼狼心,任情诛暴,肆行威福,朋党相扇,贿货公行,所好加羽毛,
所恶生疮磐。朕约己菲躬,情存庶政。每思施宽惠下,辄抑而不行。遂使户口凋
残,征赋劳剧,家无日给,民不聊生。且三方未定,边隅尚阻,疆场待戎旗之备,
武夫资捍城之力。侯伏侯龙恩、万寿、刘勇等,未效庸勋,先居上将,高门峻宇,
甲第雕墙,实繁有徒,同恶相济。民不见德,唯利是视。百姓嗷嗷,道路以目;
含生业业,相顾钳口。常恐七百之基,忽焉颠坠,亿兆之命,一旦阽危,上累祖
宗之灵,下负苍生之责。
今肃正典刑,护已即罪,其余凶党,咸亦伏诛。氛雾既清,遐迩同庆。朝政
惟新,兆民更始。可大赦天下,改天和七年为建德元年。
护世子训为蒲州刺史。其夜,遣柱国、越国公盛乘传往蒲州,征训赴京师,
至同州赐死。护长史代郡叱罗协、司录弘农冯迁及所亲任者,皆除名。护子昌城
公深使突厥,遣开府宇文德赍玺书就杀之。三年,诏复护及诸子先封,谥护曰荡,
并改葬之。
叱罗协,本名与高祖讳同,后改焉。少寒微,尝为州小吏,以恭谨见知。恒
州刺史杨钧擢为从事。及魏末,六镇搔扰,客于冀州。冀州为葛荣所围,刺史以
协为统军,委以守御。俄而城陷,协没于荣。荣败,事汾州刺史尔朱兆,颇被亲
遇,补录事参军。兆为天柱大将军,转司马。兆与齐神武初战不利,还上党,令
协在建州督军粮。后使协至洛阳,与其诸叔计事,谋讨齐神武。兆等军败,还并
州,令协治肆州刺史。兆死,遂事窦泰。泰甚礼之。泰为御史中尉,以协为治书
侍御史。泰向潼关,协为监军。泰死,协亦见获。太祖以其在关岁久,授大丞相
府东阁祭酒、抚军将军、银青光禄大夫,转录事参军,迁主簿,加通直散骑常侍,
摄大行台郎中,累迁相府属从事中郎。
协历仕二京,详练故事。又深自克励,太祖颇委任之。然犹以其家属在东,
疑其有恋本之望。及河桥战不利,协随军而还。太祖知协不贰,封冠军县男,邑
二百户。寻加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九年,除直阁将军、恒州大中正,加都督,
进爵为伯,增邑八百户。寻迁大都督、仪同三司。初,太祖欲经略汉中,令协行
南岐州刺史,并节度东益州戎马事。魏废帝元年,即授南岐州刺史。时东益州刺
史杨辟邪据州反。二年,协率所部兵讨之,军次涪水。会有氐贼一千人断道破桥。
协遣仪同仇买等行前击之,贼开路,协乃领所部渐进。又有氐贼一千人邀协,协
乃将兵四百人守硖道,与贼短兵接战,贼乃退避。辟邪弃城走,协追斩之,群氐
皆伏。以功授开府。仍为大将军尉迟迥长史,率兵伐蜀。既入剑阁,迥令协行潼
州事。时有五城郡氐酋赵雄杰等扇动新、潼、始三州民反叛,聚结二万余人,在
州南三里,隔涪水,据槐林山,置栅拒守。梓潼郡民邓朏、王令公等招诱乡邑万
余人,复在州东十里,涪水北,置栅以应之。同逼州城。城中粮少,军人乏食。
协抚安内外,咸无异心。遣仪同伊娄训、大都督司马裔等将步骑千余人,夜渡涪
水击雄杰,一战破之。令公以雄杰败,亦弃栅走还本郡。复与邓朏等更率万余人,
于郡东南隔水置栅,断绝驿路。协遣仪同杨长乐,与司马裔等率师讨之;复遣大
都督裴孟尝领百骑继进,为其声势。孟尝既至梓潼,值水涨不得即渡。而王令公、
邓朏见孟尝骑少,乃将三千余人围之数重。孟尝以众寡不敌,各弃马短兵接战。
从辰至午,于阵斩令公及朏等。贼徒既失渠帅,遂即散走。其徒党仍据旧栅。而
孟尝方得渡水与长乐合,即勒兵攻栅。经三日,贼乃请降。此后数有反叛,协辄
遣兵讨平之。
魏恭帝三年,太祖征协入朝,论蜀中事,乃赐姓宇文氏,增邑通前一千五百
户。晋公护既杀孙恒、李植等,欲委腹心于司会柳庆、司宪令狐整等。庆、整并
辞不堪,俱荐协。语在庆、整传。护遂征协入朝。既至,护引与同宿,深寄托之。
协欣然承奉,誓以躯命自效。护大悦,以为得协之晚。即授军司马,委以兵事。
寻转治御正,又授护府长史,进爵为公,增邑一千户。常在护侧,陈说时事,多
被纳用。世宗知其材识庸浅,每折之。数谓之曰:“汝何知也!”犹以护所亲任,
难即屏黜,每含容之。及世宗崩,便授协司会中大夫、中外府长史。协形貌瘦小,
举措偏急。既以得志,每自矜高。朝士有来请事者,辄云“汝不解,吾今教汝”,
及其所言,多乖事衷。当时莫不笑之。
保定二年,追论平蜀功,别封一子县侯。又于蜀中食邑一千户,入其租赋之
半。晋公护以协竭忠于己,每提奖之,频考上中,赏以粟帛。迁少保,转少傅,
进位大将军,爵南阳郡公,兼营作副监。宫室既成,以功赐爵洛邑县公,回授一
子。协既受护重委,冀得婚连帝室,乃求复旧姓叱罗氏。护为奏请,高祖许之。
又进位柱国。护以协年老,许其致仕,而协贪荣,未肯告退。护诛,协除名。
建德三年,高祖以协宿齿,授仪同三司,赐爵南阳郡公,时与论说旧事。是
岁卒,年七十六。子金嗣。
冯迁,字羽化。父漳,州从事。及迁官达,追赠仪同三司、陕州刺史。迁少
修谨,有干能,州辟从事。魏神龟中,刺史杨钧引为中兵参军事,转定襄令,寻
为并州水曹参军。所历之职,咸以勤恪著称。
及魏孝武西迁,乃弃官,与直阁将军冯灵豫入关。即从魏孝武复潼关,定回
洛,除给事中。后从太祖擒窦泰,复弘农,战沙苑,皆有功。授都督、龙骧将军、
羽林监,封独显县伯,邑六百户。及洛阳之战,迁先登陷阵,遂中重疮,仅得不
死。以功加辅国将军、军师都督,进爵为侯。久之,出为广汉郡守。时蜀土初平,
人情扰动,迁政存简恕,夷俗颇安之。魏恭帝二年,就加车骑将军、大都督、通
直散骑常侍。镇樊城。寻拜汉东郡守。孝闵帝践阼,入为晋公护府掾,加车骑大
将军、仪同三司,进爵临高县公。寻迁护府司录,进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
司。
迁性质直,小心畏慎,虽居枢要,不以势位加人。兼明恋时事,善于断决。
每校阅文簿,孜孜不倦,从辰逮夕,未尝休止。以此甚为护所委任。后以其朝之
旧齿,欲以衣锦荣之,乃授陕州刺史,进爵隆山郡公,增邑并前二千户。迁本寒
微,不为时辈所重,一旦刺举本州,唯以谦恭接待乡邑,人无怨者。复入为司录,
转工部中大夫,历军司马,迁小司空。自天和已后,迁以年老,委任稍衰。及护
诛,犹除名。建德末,卒于家,时年七十八。子恕,位至仪同三司、伏夷镇将、
平寇县伯。
护所委信者,又有朔方边平,位至大将军、军司马、护府司马。护败,亦除
名。
史臣曰:仲尼有言:“可与适道,未可与权。”夫道者,率礼之谓也;权者,
反经之谓也。率礼由乎正理,易以成佐世之功;反经系乎非常,难以定匡时之业。
故得其人则治,伊尹放太甲,周旦相孺子是也;不得其人则乱,新都迁汉鼎,晋
氏倾魏族是也。是以先王明上下之序,圣人重君臣之分。委质同于股肱,受爵均
其休戚。当其亲受顾托,位居宰衡,虽复承利剑,临沸鼎,不足以慑其虑;据帝
图,君海内,不足以回其心。若斯人者,固以功与山岳争其高,名与穹壤齐其久
矣。有周受命之始,宇文护实预艰难。及太祖崩殂,诸子冲幼,群公怀等夷之志,
天下有去就之心。卒能变魏为周,俾危获乂者,护之力也。向使加之以礼让,继
之以忠贞,桐宫有悔过之期,未央终天年之数,则前史所载,焉足以道哉。然护
寡于学术,昵近群小,威福在己,征伐自出。有人臣无君之心,为人主不堪之事。
忠孝大节也,违之而不疑;废弑至逆也,行之而无悔。终于身首横分,妻孥为戮,
不亦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