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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三 魏书二十三_三国志_在线二十五史查询


卷二十三 魏书二十三

◎和常杨杜赵裴传第二十三
和洽字阳士,汝南西平人也。举孝廉,大将军辟,皆不就。袁绍在冀州,遣
使迎汝南士大夫。洽独以“冀州土平民强,英桀所利,四战之地。本初乘资,虽
能强大,然雄豪方起,全未可必也。荆州刘表无他远志,爱人乐士,土地险阻,
山夷民弱,易依倚也”。遂与亲旧俱南从表,表以上客待之。洽曰:“所以不从
本初,辟争地也。昏世之主,不可黩近,久而阽危,【臣松之案汉书文纪曰“阽
於死亡”,食货志曰“阽危若是”,注曰。“阽音盐,如屋檐,近边欲堕之意也。”
一曰“临危曰阽”。】必有谗慝间其中者。”遂南度武陵。
太祖定荆州,辟为丞相掾属。时毛玠、崔琰并以忠清幹事,其选用先尚俭节。
洽言曰:“天下大器,在位与人,不可以一节【俭】检也。俭素过中,自以处身
则可,以此节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议,吏有著新衣、乘好车者,谓之不清;
长吏过营,形容不饰,衣裘敝坏者,谓之廉洁。至令士大夫故汙辱其衣,藏其舆
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壶餐以入官寺。夫立教观俗,贵处中庸,为可继也。今崇
一概难堪之行以检殊涂,勉而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务在通人情而已。凡
激诡之行,则容隐伪矣。”【孙盛曰:昔先王御世,观民设教,虽质文因时,损
益代用,至於车服礼秩,贵贱等差,其归一揆。魏承汉乱,风俗侈泰,诚宜仰思
古制,训以约简,使奢不陵肆,俭足中礼,进无蜉蝣之刺,退免采莫之讥;如此
则治道隆而颂声作矣。夫矫枉过正则巧伪滋生,以克训下则民志险隘,非圣王所
以陶化民物,闲邪存诚之道。和洽之言,於是允矣。】
魏国既建,为侍中,后有白毛玠谤毁太祖,太祖见近臣,怒甚。洽陈玠素行
有本,求案实其事。罢朝,太祖令曰:“今言事者白玠不但谤吾也。乃复为崔琰
觖望。此损君臣恩义,妄为死友怨叹,殆不可忍也。昔萧、曹与高祖并起微贱,
致功立勋。高祖每在屈笮,二相恭顺,臣道益彰,所以祚及后世也。和侍中比求
实之,所以不听,欲重参之耳。”洽对曰:“如言事者言,玠罪过深重,非天地
所覆载。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伦也,以玠出群吏之中,特见拔擢,显在首职,历
年荷宠,刚直忠公,为众所惮,不宜有此。然人情难保,要宜考覈,两验其实。
今圣恩垂含垢之仁,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疑自近始。”太祖曰:
“所以不考,欲两全玠及言事者耳。”洽对曰:“玠信有谤上之言,当肆之巿朝;
若玠无此,言事者加诬大臣以误主听;二者不加检覈,臣窃不安。”太祖曰:
“方有军事,安可受人言便考之邪?狐射姑刺阳处父於朝,此为君之诫也。”
太祖克张鲁,洽陈便宜以时拔军徙民,可省置守之费。太祖未纳,其后竟徙
民弃汉中。出为郎中令。文帝践阼,为光禄勋,封安城亭侯。明帝即位,进封西
陵乡侯,邑二百户。
太和中,散骑常侍高堂隆奏:“时风不至,而有休废之气,必有司不勤职事
以失天常也。”诏书谦虚引咎,博谘异同。洽以为“民稀耕少,浮食者多。国以
民为本,民以谷为命。故费一时之农,则失育命之本。是以先王务蠲烦费,以专
耕农。自春夏以来,民穷於役,农业有废,百姓嚣然,时风不至,未必不由此也。
消复之术,莫大於节俭。太祖建立洪业,奉师徒之费,供军赏之用,吏士丰於资
食,仓府衍於谷帛,由不饰无用之宫,绝浮华之费,方今之要,固在息省劳烦之
役,损除他馀之务,以为军戎之储。三边守御,宜在备豫。料贼虚实,蓄士养众,
算庙胜之策,明攻取之谋,详询众庶以求厥中。若谋不素定,轻弱小敌,军人数
举,举而无庸,所谓‘悦武无震’,古人之诫也。”
转为太常,清贫守约,至卖田宅以自给。明帝闻之,加赐谷帛。薨,谥曰简
侯。子【禽】离嗣。【禽】离音离。【禽】离弟【適】逌,才爽开济,官至廷尉
书。【晋诸公赞曰:和峤字长舆,【適】逌之子也。少知名,以雅重称。常慕其
舅夏侯玄之为人,厚自封植,嶷然不群。於黄门郎迁中书令,转尚书。愍怀太子
初立,以峤为少保,加散骑常侍。家产丰富,拟於王公,而性至俭吝。峤同母弟
郁,素无名,峤轻侮之,以此为损。卒於官,赠光禄大夫。郁以公强当世,致位
尚书令。】
洽同郡许混者,许劭子也。清醇有鉴识,明帝时为尚书。【劭字子将。汝南
先贤传曰:召陵谢子微,高才远识,见劭年十八时,乃叹息曰:“此则希世出众
之伟人也。”劭始发明樊子昭於鬻帻之肆,出虞永贤於牧竖,召李淑才乡闾之间,
擢郭子瑜鞍马之吏,援杨孝祖,举和阳士,兹六贤者,皆当世之令懿也。其馀中
流之士,或举之於淹滞,或显之乎童齿,莫不赖劭顾叹之荣。凡所拔育,显成令
德者,不可殚记。其探擿伪行,抑损虚名,则周之单襄,无以尚也。劭宗人许栩,
沉没荣利,致位司徒。举宗莫不匍匐栩门,承风而驱,官以贿成,惟劭不过其门。
广陵【徐孟本】徐孟玉来临汝南,闻劭高名,请为功曹。饕餮放流,絜士盈朝。
袁绍公族好名,为濮阳长,弃官来还,有副车从骑,将入郡界,绍乃叹曰:“吾
之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之乎?”遂单车而归。辟公府掾,拜鄢陵令,方正徵,
皆不就。避乱江南,所历之国,必翔而后集。终于豫章,时年四十六。有子曰混,
显名魏世。】
常林字伯槐,河内温人也。年七岁,有父党造门,问林:“伯先在否?汝何
不拜!”林曰:“虽当下客,临子字父,何拜之有?”於是咸共嘉之。【魏略曰:
林少单贫。虽贫,自非手力,不取之於人。性好学,汉末为诸生,带经耕鉏。其
妻常自馈饷之,林虽在田野,其相敬如宾。】太守王匡起兵讨董卓,遣诸生於属
县微伺吏民罪负,便收之,考责钱谷赎罪,稽迟则夷灭宗族,以崇威严。林叔父
挝客,为诸生所白,匡怒收治。举宗惶怖,不知所责多少,惧系者不救。林往见
匡同县胡母彪曰:“王府君以文武高才,临吾鄙郡。鄙郡表里山河,土广民殷,
又多贤能,惟所择用。今主上幼冲,贼臣虎据,华夏震栗,雄才奋用之秋也。若
欲诛天下之贼,扶王室之微,智者望风,应之若响,克乱在和,何征不捷。苟无
恩德,任失其人,覆亡将至,何暇匡翼朝廷,崇立功名乎?君其藏之!”因说叔
父见拘之意。彪即书责匡,匡原林叔父。林乃避地上党,耕种山阿。当时旱蝗,
林独丰收,尽呼比邻,升斗分之。依故河间太守陈延壁。陈、冯二姓,旧族冠冕。
张杨利其妇女,贪其资货。林率其宗族,为之策谋。见围六十馀日,卒全堡壁。
并州刺史高幹表为骑都尉,林辞不受。后刺史梁习荐州界名士林及杨俊、王
凌、王象、荀纬,太祖皆以为县长。林宰南和,治化有成,超迁博陵太守、幽州
刺史,所在有绩。文帝为五官将,林为功曹。太祖西征,田银、苏伯反,幽、冀
扇动。文帝欲亲自讨之,林曰:“昔忝博陵,又在幽州,贼之形势,可料度也。
北方吏民,乐安厌乱,服化已久,守善者多。银、伯犬羊相聚,智小谋大,不能
为害。方今大军在远,外有强敌,将军为天下之镇也,轻动远举,虽克不武。”
文帝从之,遣将往伐,应时克灭。
出为平原太守、魏郡东部都尉,入为丞相东曹属。魏国既建,拜尚书。文帝
践阼,迁少府,封乐阳亭侯,【魏略曰:林性既清白,当官又严。少府寺与鸿胪
对门,时崔林为鸿胪。崔性阔达,不与林同,数数闻林挝吏声,不以为可。林夜
挝吏,不胜痛,叫呼敖敖彻曙。明日,崔出门,与林车相遇,乃啁林曰:“闻卿
为廷尉,尔邪?”林不觉答曰:“不也。”崔曰:“卿不为廷尉,昨夜何故考囚
乎?”林大惭,然不能自止。】转大司农。明帝即位,进封高阳乡侯,徙光禄勋
太常。晋宣王以林乡邑耆德,每为之拜。或谓林曰:“司马公贵重,君宜止之。”
林曰:“司马公自欲敦长幼之叙,为后生之法。贵非吾之所畏,拜非吾之所制也。”
言者踧而退。【魏略曰:初,林少与司马京兆善。太傅每见林,辄欲跪。林止
之曰:“公尊贵矣,止也!”及司徒缺,太傅有意欲以林补之。案魏略此语,与
本传反。臣松之以为林之为人,不畏权贵者也。论其然否,谓本传为是。】时论
以林节操清峻,欲致之公辅,而林遂称疾笃。拜光禄大夫。年八十三,薨,追赠
骠骑将军,葬如公礼,谥曰贞侯。子■嗣,为泰山太守,坐法诛。■弟静绍封。
【案晋书,诸葛诞反,大将军东征,■坐称疾,为司马文王所法。魏略以林及吉
茂、沐并、时苗四人为清介传。吉茂字叔畅,冯翊池阳人也,世为著姓。好书,
不耻恶衣恶食,而耻一物之不知。建安初,关中始平,茂与扶风苏则共入武功南
山,隐处精思数岁。州举茂才,除临汾令,居官清静,吏民不忍欺。转为武德侯
庶子。二十二年,坐其宗人吉本等起事被收。先是科禁内学及兵书,而茂皆有,
匿不送官。及其被收,不知当坐本等,顾谓其左右曰:“我坐书也。”会锺相国
证茂、本服第已绝,故得不坐。后以茂为武陵太守,不之官。转酂相,以国省,
拜议郎。景初中病亡。自茂修行,从少至长,冬则被裘,夏则裋褐,行则步涉,
食则茨藿,臣役妻子,室如悬磬。其或馈遗,一不肯受。虽不以此高人,亦心疾
不义而贵且富者。先时国家始制九品,各使诸郡选置中正,差叙自公卿以下,至
于郎吏,功德材行所任。茂同郡护羌校尉王琰,前数为郡守,不名为清白。而琰
子嘉仕历诸县,亦复为通人。嘉时还为散骑郎,冯翊郡移嘉为中正。嘉叙茂虽在
上第,而状甚下,云:“德优能少。”茂愠曰:“痛乎,我效汝父子冠帻劫人邪!”
初,茂同产兄黄,以十二年中从公府掾为长陵令。是时科禁长吏擅去官,而黄闻
司徒赵温薨,自以为故吏,违科奔丧,为司隶锺繇所收,遂伏法。茂时为白衣,
始有清名於三辅,以为兄坐追义而死,怨怒不肯哭。至岁终,繇举茂。议者以为
茂必不就,及举既到而茂就之,故时人或以茂为畏繇,或以茂为髦士也。沐并字
德信,河间人也。少孤苦,袁绍父子时,始为名吏。有志介,尝过姊,姊为杀鸡
炊黍而不留也。然为人公果,不畏强御,丞相召署军谋掾。黄初中,为成皋令。
校事刘肇出过县,遣人呼县吏,求索槁谷。是时蝗旱,官无有见。未办之间,肇
人从入并之閤下,呴呼骂吏。并怒,因躧履提刀而出,多从吏卒,欲收肇。肇觉
知驱走,具以状闻。有诏:“肇为牧司爪牙吏,而并欲收缚,无所忌惮,自恃清
名邪?”遂收欲杀之。【肇】髡决减死,刑竟复吏,由是放散十馀年。至正始中,
为三府长史。时吴使朱然、诸葛瑾攻围樊城,遣船兵於岘山东斫材,牂牁人兵作
食,有先熟者呼后熟者,言:“共食来。”后熟者答言:“不也。”呼者曰:
“汝欲作沐德信邪?”其名流布,播於异域如此。虽自华夏,不知者以为前世人
也。为长史八年,晚出为济阴太守,召还,拜议郎。年六十馀,自虑身无常,豫
作终制,戒其子以俭葬,曰:“告云、仪等:夫礼者,生民之始教,而百世之中
庸也。故力行者则为君子,不务者终为小人,然非圣人莫能履其从容也。是以富
贵者有骄奢之过,而贫贱者讥於固陋,於是养生送死,苟窃非礼。由斯观之,阳
虎玙璠,甚於暴骨,桓魋石椁,不如速朽。此言儒学拨乱反正、鸣鼓矫俗之大义
也,未是夫穷理尽性、陶冶变化之实论也。若能原始要终,以天地为一区,万物
为刍狗,该览玄通,求形景之宗,同祸福之素,一死生之命,吾有慕於道矣。夫
道之为物,惟恍惟忽,寿为欺魄,夭为凫没,身沦有无,与神消息,含悦阴阳,
甘梦太极。奚以棺椁为牢,衣裳为缠?尸系地下,长幽桎梏,岂不哀哉!昔庄周
阔达,无所適莫;又杨王孙裸体,贵不久容耳。至夫末世,缘生怨死之徒,乃有
含珠鳞柙,玉床象衽,杀人以狥;圹穴之内,锢以纻絮,藉以蜃炭,千载僵
燥,讬类神仙。於是大教陵迟,竞於厚葬,谓庄子为放荡,以王孙为戮尸,岂复
识古有衣薪之鬼,而野有狐狸之胔乎哉?吾以材质滓浊,汙於清流。昔忝国恩,
历试宰守,所在无效,代匠伤指,狼跋首尾,无以雪耻。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今年过耳顺,奄忽无常,苟得获没,即以吾身袭於王孙矣。上冀以赎巿朝之逋罪,
下以亲道化之灵祖。顾尔幼昏,未知臧否,若将逐俗,抑废吾志,私称从令,未
必为孝;而犯魏颗听治之贤,尔为弃父之命,谁或矜之!使死而有知,吾将尸视。”
至嘉平中,病甚。临困,又敕豫掘坎。戒气绝,令二人举尸即坎,绝哭泣之声,
止妇女之送,禁吊祭之宾,无设抟治粟米之奠。又戒后亡者不得入藏,不得封树。
妻子皆遵之。时苗字德胄,钜鹿人也。少清白,为人疾恶。建安中,入丞相府。
出为寿春令,令行风靡。扬州治在其县,时蒋济为治中。苗以初至往谒济,济素
嗜酒,適会其醉,不能见苗。苗恚恨还,刻木为人,署曰“酒徒蒋济”,置之墙
下,旦夕射之。州郡虽知其所为不恪,然以其履行过人,无若之何。又其始之官,
乘薄軬音饭。车,黄牸牛,布被囊。居官岁馀,牛生一犊。及其去,留其犊,谓
主簿曰:“令来时本无此犊,犊是淮南所生有也。”群吏曰:“六畜不识父,自
当随母。”苗不听,时人皆以为激,然由此名闻天下。还为太官令,领其郡中正,
定九品,於叙人才不能宽,然纪人之短,虽在久远,衔之不置。如所忿蒋济者,
仕进至太尉,济不以苗前毁己为嫌,苗亦不以济贵更屈意。为令数岁,不肃而治。
迁典农中郎将。年七十馀,以正始中病亡也。】
杨俊字季才,河内获嘉人也。受学陈留边让,让器异之。俊以兵乱方起,而
河内处四达之衢,必为战场,乃扶持老弱诣京、密山间,同行者百馀家。俊振济
贫乏,通共有无。宗族知故为人所略作奴仆者凡六家,俊皆倾财赎之。司马宣王
年十六七,与俊相遇,俊曰:“此非常之人也。”又司马朗早有声名,其族兄芝,
众未之知,惟俊言曰:“芝虽夙望不及朗,实理但有优耳。”俊转避地并州。本
郡王象,少孤特,为人仆隶,年十七八,见使牧羊而私读书,因被箠楚。俊嘉其
才质,即赎象著家,聘娶立屋,然后与别。
太祖除俊曲梁长,入为丞相掾属,举茂才,安陵令,迁南阳太守。宣德教,
立学校,吏民称之。徙为征南军师。魏国既建,迁中尉。太祖征汉中,魏讽反於
邺。俊自劾诣行在所。俊以身方罪免,笺辞太子。太子不悦,曰:“杨中尉便去,
何太高远邪!”遂被书左迁平原太守。文帝践阼,复在南阳。时王象为散骑常侍,
荐俊曰:“伏见南阳太守杨俊,秉纯粹之茂质,履忠肃之弘量,体仁足以育物,
笃实足以动众,克长后进,惠训不倦,外宽内直,仁而有断。自初弹冠,所历垂
化,再守南阳,恩德流著,殊邻异党,襁负而至。今境守清静,无所展其智能,
宜还本朝,宣力辇毂,熙帝之载。”
俊自少及长,以人伦自任。同郡审固、陈留卫恂本皆出自兵伍,俊资拔奖致,
咸作佳士;后固历位郡守,恂御史、县令,其明鉴行义多此类也。初,临菑侯与
俊善,太祖適嗣未定,密访群司。俊虽并论文帝、临菑才分所长,不適有所据当,
然称临菑犹美,文帝常以恨之。黄初三年,车驾至宛,以巿不丰乐,发怒收俊。
尚书仆射司马宣王、常侍王象、荀纬请俊,叩头流血,帝不许。俊曰:“吾知罪
矣。”遂自杀。众冤痛之。【世语曰:俊二孙:览字公质,汝阴太守;猗字公彦,
尚书:晋东海王越舅也。览子沈,字宣弘,散骑常侍。魏略曰:王象字羲伯。既
为俊所知拔,果有才志。建安中,与同郡荀纬等俱为魏太子所礼待。及王粲、陈
琳、阮瑀、路粹等亡后,新出之中,惟象才最高。魏有天下,拜象散骑侍郎,迁
为常侍,封列侯。受诏撰皇览,使象领秘书监。象从延康元年始撰集,数岁成,
藏於秘府,合四十馀部,部有数十篇,通合八百馀万字。象既性器和厚,又文采
温雅,用是京师归美,称为儒宗。车驾南巡,未到宛,有诏百官不得干豫郡县。
及车驾到,而宛令不解诏旨,闭巿门。帝闻之,忿然曰:“吾是寇邪?”乃收宛
令及太守杨俊。诏问尚书:“汉明帝杀几二千石?”时象见诏文,知俊必不免。
乃当帝前叩头,流血竟面,请俊减死一等。帝不答,欲释入禁中。象引帝衣,帝
顾谓象曰:“我知杨俊与卿本末耳。今听卿,是无我也。卿宁无俊邪?无我邪?”
象以帝言切,乃缩手。帝遂入,决俊法,然后乃出。象自恨不能济俊,遂发病死。】
杜袭字子绪,颍川定陵人也。曾祖父安,祖父根,著名前世。【先贤行状曰:
安年十岁,名称乡党。至十三,入太学,号曰神童。既名知人,清高绝俗。洛阳
令周纡数候安,安常逃避不见。时贵戚慕安高行,多有与书者,辄不发,以虑后
患,常凿壁藏书。后诸与书者果有大罪,推捕所与交通者,吏至门,安乃发壁出
书,印封如故,当时皆嘉其虑远。三府并辟,公车特徵,拜宛令。先是宛有报雠
者,其令不忍致理,将与俱亡。县中豪强有告其处者,致捕得。安深疾恶之,到
官治戮,肆之於巿。惧有司绳弹,遂自免。后徵拜巴郡太守,率身正下,以礼化
俗。以病卒官,时服薄敛,素器不漆,子自将车。州郡贤之,表章坟墓。根举孝
廉,除郎中。时和熹邓后临朝,外戚横恣,安帝长大,犹未归政。根乃与同时郎
上书直谏,邓后怒,收根等伏诛。诛者皆绢囊盛,於殿上扑地。执法者以根德重
事公,默语行事人,使不加力。诛讫,车载城外,根以扑轻得苏息,遂闭目不动
摇。经三日,乃密起逃窜,为宜城山中酒家客,积十五年,酒家知其贤,常厚敬
待。邓后崩,安帝谓根久死。以根等忠直,普下天下,录见诛者子孙。根乃自出,
徵诣公车,拜符节令。或问根:“往日遭难,天下同类知故不少,何至自苦历年
如此?”根答曰:“周旋人间,非绝迹之处。邂逅发露,祸及亲知,故不为也。”
迁济阴太守,以德让为政,风移俗改。年七十八以寿终,棺不加漆,敛以时服。
长吏下车,常先诣安、根墓致祠。】袭避乱荆州,刘表待以宾礼。同郡繁钦数见
奇於表,袭喻之曰:“吾所以与子俱来者,徒欲龙蟠幽薮,待时凤翔。岂谓刘牧
当为拨乱之主,而规长者委身哉?子若见能不已,非吾徒也。吾其与子绝矣!”
钦慨然曰:“请敬受命。”袭遂南適长沙。
建安初,太祖迎天子都许。袭逃还乡里,太祖以为西鄂长。县滨南境,寇贼
纵横。时长吏皆敛民保城郭,不得农业。野荒民困,仓庾空虚。袭自知恩结於民,
乃遣老弱各分散就田业,留丁强备守,吏民欢悦。会荆州出步骑万人来攻城,袭
乃悉召县吏民任拒守者五十馀人,与之要誓。其亲戚在外欲自营护者,恣听遣出;
皆叩头愿致死。於是身执矢石,率与戮力。吏民感恩,咸为用命。临陈斩数百级,
而袭众死者三十馀人,其馀十八人尽被创,贼得入城。袭帅伤痍吏民决围得出,
死丧略尽,而无反背者。遂收散民,徙至摩陂营,吏民慕而从之如归。【九州春
秋曰:建安六年,刘表攻西鄂,西鄂长杜子绪帅县男女婴城而守。时南阳功曹柏
孝长亦在城中,闻兵攻声,恐惧,入室闭户,牵被覆头。相攻半日,稍敢出面。
其明,侧立而听。二日,往出户问消息。至四五日,乃更负楯亲斗,语子绪曰:
“勇可习也。”】
司隶锺繇表拜议郎参军事。荀彧又荐袭,太祖以为丞相军祭酒。魏国既建,
为侍中,与王粲、和洽并用。粲强识博闻,故太祖游观出入,多得骖乘,至其见
敬不及洽、袭。袭尝独见,至于夜半。粲性躁竞,起坐曰:“不知公对杜袭道何
等也?”洽笑答曰:“天下事岂有尽邪?卿昼侍可矣,悒悒於此,欲兼之乎!”
后袭领丞相长史,随太祖到汉中讨张鲁。太祖还,拜袭驸马都尉,留督汉中军事。
绥怀开导,百姓自乐出徙洛、邺者,八万馀口。夏侯渊为刘备所没,军丧元帅,
将士失色。袭与张郃、郭淮纠摄诸军事,权宜以郃为督,以一众心,三军遂定。
太祖东还,当选留府长史,镇守长安,主者所选多不当,太祖令曰:“释骐骥而
不乘,焉皇皇而更索?”遂以袭为留府长史,驻关中。
时将军许攸拥部曲,不附太祖而有慢言。太祖大怒,先欲伐之。群臣多谏:
“可招怀攸,共讨强敌。”太祖横刀於膝,作色不听。袭入欲谏,太祖逆谓之曰:
“吾计以定,卿勿复言。”袭曰:“若殿下计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若殿下计
非邪,虽成宜改之。殿下逆臣,令勿言之,何待下之不阐乎?”太祖曰:“许攸
慢吾,如何可置乎?”袭曰:“殿下谓许攸何如人邪?”太祖曰:“凡人也。”
袭曰:“夫惟贤知贤,惟圣知圣,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方今豺狼当路而狐狸是
先,人将谓殿下避强攻弱,进不为勇,退不为仁。臣闻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
万石之锺不以莛撞起音,今区区之许攸,何足以劳神武哉?”太祖曰:“善。”
遂厚抚攸,攸即归服。时夏侯尚昵於太子,情好至密。袭谓尚非益友,不足殊待,
以闻太祖。文帝初甚不悦,后乃追思。语在尚传。其柔而不犯,皆此类也。
文帝即王位,赐爵关内侯。及践阼,为督军粮御史,封武平亭侯,更为督军
粮执法,入为尚书。明帝即位,进封平阳乡侯。诸葛亮出秦川,大将军曹真督诸
军拒亮,徙袭为大将军军师,分邑百户赐兄基爵关内侯。真薨,司马宣王代之,
袭复为军师,增邑三百,并前五百五十户。以疾徵还,拜太中大夫。薨,追赠少
府,谥曰定侯。子会嗣。
赵俨字伯然,颍川阳翟人也。避乱荆州,与杜袭、繁钦通财同计,合为一家。
太祖始迎献帝都许,俨谓钦曰:“曹镇东应期命世,必能匡济华夏,吾知归矣。”
建安二年,年二十七,遂扶持老弱诣太祖,太祖以俨为朗陵长。县多豪猾,无所
畏忌。俨取其尤甚者,收缚案验,皆得死罪。俨既囚之,乃表府解放,自是威恩
并著。时袁绍举兵南侵,遣使招诱豫州诸郡,诸郡多受其命。惟阳安郡不动,而
都尉李通急录户调。俨见通曰:“方今天下未集,诸郡并叛,怀附者复收其绵绢,
小人乐乱,能无遗恨!且远近多虞,不可不详也。”通曰:“绍与大将军相持甚
急,左右郡县背叛乃尔。若绵绢不调送,观听者必谓我顾望,有所须待也。”俨
曰:“诚亦如君虑;然当权其轻重,小缓调,当为君释此患。”乃书与荀彧曰:
“今阳安郡当送绵绢,道路艰阻,必致寇害。百姓困穷,邻城并叛,易用倾荡,
乃一方安危之机也。且此郡人执守忠节,在险不贰。微善必赏,则为义者劝。善
为国者,藏之於民。以为国家宜垂慰抚,所敛绵绢,皆俾还之。”彧报曰:“辄
白曹公,公文下郡,绵绢悉以还民。”上下欢喜,郡内遂安。
入为司空掾属主簿。【魏略曰:太祖北拒袁绍,时远近无不私遗笺记,通意
於绍者。俨与领阳安太守李通同治,通亦欲遣使。俨为陈绍必败意,通乃止。及
绍破走,太祖使人搜阅绍记室,惟不见通书疏,阴知俨必为之计,乃曰:“此必
赵伯然也。”臣松之案魏武纪:破绍后,得许下军中人书,皆焚之。若故使人搜
阅,知其有无,则非所以安人情也。疑此语为不然。】时于禁屯颍阴,乐进屯阳
翟,张辽屯长社,诸将任气,多共不协;使俨并参三军,每事训喻,遂相亲睦。
太祖征荆州,以俨领章陵太守,徙都督护军,护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
路招、冯楷七军。复为丞相主簿,迁扶风太守。太祖徙出故韩遂、马超等兵五千
馀人,使平难将军殷署等督领,以俨为关中护军,尽统诸军。羌虏数来寇害,俨
率署等追到新平,大破之。屯田客吕并自称将军,聚党据陈仓,俨复率署等攻之,
贼即破灭。
时被书差千二百兵往助汉中守,署督送之。行者卒与室家别,皆有忧色。署
发后一日,俨虑其有变,乃自追至斜谷口,人人慰劳,又深戒署。还宿雍州刺史
张既舍。署军复前四十里,兵果叛乱,未知署吉凶。而俨自随步骑百五十人,皆
与叛者同部曲,或婚姻,得此问,各惊,被甲持兵,不复自安。俨欲还,既等以
为“今本营党已扰乱,一身赴之无益,可须定问”。俨曰:“虽疑本营与叛者同
谋,要当闻行者变,乃发之。又有欲善不能自定,宜及犹豫,促抚宁之。且为之
元帅,既不能安辑,身受祸难,命也。”遂去。行三十里止,放马息,尽呼所从
人,喻以成败,慰励恳切。皆慷慨曰:“死生当随护军,不敢有二。”前到诸营,
各召料简诸奸结叛者八百馀人,散在原野,惟取其造谋魁率治之,馀一不问。郡
县所收送,皆放遣,乃即相率还降。俨密白:“宜遣将诣大营,请旧兵镇守关中。”
太祖遣将军刘柱将二千人,当须到乃发遣,而事露,诸营大骇,不可安喻。俨谓
诸将曰:“旧兵既少,东兵未到,是以诸营图为邪谋。若或成变,为难不测。因
其狐疑,当令早决。”遂宣言当差留新兵之温厚者千人镇守关中,其馀悉遣东。
便见主者,内诸营兵名籍,案累重,立差别之。留者意定,与俨同心。其当去者
亦不敢动,俨一日尽遣上道,因使所留千人,分布罗落之。东兵寻至,乃复胁喻,
并徙千人,令相及共东,凡所全致二万馀口。【孙盛曰:盛闻为国以礼,民非信
不立。周成不弃桐叶之言,晋文不违伐原之誓,故能隆刑措之道,建一匡之功。
俨既诈留千人,使效心力,始虽权也。宜以信终。兵威既集,而又逼徙。信义丧
矣,何以临民?】
关羽围征南将军曹仁於樊。俨以议郎参仁军事南行,【迁】舆平寇将军徐晃
俱前。既到,羽围仁遂坚,馀救兵未到。晃所督不足解围,而诸将呵责晃促救。
俨谓诸将曰:“今贼围素固,水潦犹盛。我徒卒单少,而仁隔绝不得同力,此举
適所以弊内外耳。当今不若前军偪围,遣谍通仁,使知外救,以励将士。计北军
不过十日,尚足坚守。然后表里俱发,破贼必矣。如有缓救之戮,余为诸军当之。”
诸将皆喜,便作地道,箭飞书与仁,消息数通,北军亦至,并势大战。羽军既退,
舟船犹据沔水,襄阳隔绝不通,而孙权袭取羽辎重,羽闻之,即走南还。仁会诸
将议,咸曰:“今因羽危惧,必可追禽也。”俨曰:“权邀羽连兵之难,欲掩制
其后,顾羽还救,恐我承其两疲,故顺辞求效,乘衅因变,以观利钝耳。今羽已
孤迸,更宜存之以为权害。若深入追北,权则改虞於彼,将生患於我矣。王必以
此为深虑。”仁乃解严。太祖闻羽走,恐诸将追之,果疾敕仁,如俨所策。
文帝即王位,为侍中。顷之,拜驸马都尉,领河东太守,典农中郎将。黄初
三年,赐爵关内侯。孙权寇边,征东大将军曹休统五州军御之,徵俨为军师。权
众退,军还,封宜土亭侯,转为度支中郎将,迁尚书。从征吴,到广陵,复留为
征东军师。明帝即位,进封都乡侯,邑六百户,监荆州诸军事,假节。会疾,不
行,复为尚书,出监豫州诸军事,转大司马军师,入为大司农。齐王即位,以俨
监雍、凉诸军事,假节,转征蜀将军,又迁征西将军,都督雍、凉。正始四年,
老疾求还,徵为骠骑将军,【魏略曰:旧故四征有官厨财籍,迁转之际,无不因
缘。而俨叉手上车,发到霸上,忘持其常所服药。雍州闻之,乃追送杂药材数箱,
俨笑曰:“人言语殊不易,我偶问所服药耳,何用是为邪?”遂不取。】迁司空。
薨,谥曰穆侯。子亭嗣。初,俨与同郡辛毗、陈群、杜袭并知名,号曰辛、陈、
杜、赵云。
裴潜字文行,河东闻喜人也。【魏略曰:潜世为著姓。父茂,仕灵帝时,历
县令、郡守、尚书。建安初,以奉使率导关中诸将讨李傕有功,封列侯。潜少
不脩细行,由此为父所不礼。】避乱荆州,刘表待以宾礼。潜私谓所亲王粲、司
马芝曰:“刘牧非霸王之才,乃欲西伯自处,其败无日矣。”遂南適长沙。太祖
定荆州,以潜参丞相军事,出历三县令,入为仓曹属。太祖问潜曰:“卿前与刘
备俱在荆州,卿以备才略何如?”潜曰:“使居中国,能乱人而不能为治也。若
乘间守险,足以为一方主。”
时代郡大乱,以潜为代郡太守。乌丸王及其大人,凡三人,各自称单于,专
制郡事。前太守莫能治正,太祖欲授潜精兵以镇讨之。潜辞曰:“代郡户口殷众,
士马控弦,动有万数。单于自知放横日久,内不自安。今多将兵往,必惧而拒境,
少将则不见惮。宜以计谋图之,不可以兵威迫也。”遂单车之郡。单于惊喜。潜
抚之以静。单于以下脱帽稽颡,悉还前后所掠妇女、器械、财物。潜案诛郡中大
吏与单于为表里者郝温、郭端等十馀人,北边大震,百姓归心。在代三年,还为
丞相理曹掾,太祖褒称治代之功,潜曰:“潜於百姓虽宽,於诸胡为峻。今计者
必以潜为理过严,而事加宽惠;彼素骄恣,过宽必弛,既弛又将摄之以法,此讼
争所由生也。以势料之,代必复叛。”於是太祖深悔还潜之速。后数十日,三单
于反问至,乃遣鄢陵侯彰为骁骑将军征之。
潜出为沛国相,迁兖州刺史。太祖次摩陂,叹其军陈齐整,特加赏赐。文帝
践阼,入为散骑常侍。出为魏郡、颍川典农中郎将,奏通贡举,比之郡国,由是
农官进仕路泰。迁荆州刺史,赐爵关内侯。明帝即位,入为尚书。出为河南尹,
转太尉军师、大司农,封清阳亭侯,邑二百户。入为尚书令,奏正分职,料简名
实,出事使断官府者百五十馀条。丧父去官,拜光禄大夫。正始五年薨,追赠太
常,谥曰贞侯。【魏略曰:时远近皆云当为公,会病亡。始潜自感所生微贱,无
舅氏,又为父所不礼,即折节仕进,虽多所更历,清省恪然。每之官,不将妻子。
妻子贫乏,织藜芘以自供。又潜为兖州时,尝作一胡床,及其去也,留以挂柱。
又以父在京师,出入薄軬车;群弟之田庐,常步行;家人小大或并日而食;其家
教上下相奉,事有似於石奋。其履检校度,自魏兴少能及者。潜为人材博,有雅
【要】容,然但如此而已,终无所推进,故世归其絜而不宗其馀。】子秀嗣。遗
令俭葬,墓中惟置一坐,瓦器数枚,其馀一无所设。秀,咸熙中为尚书仆射。
【文章叙录曰:秀字季彦。弘通博济,八岁能属文,遂知名。大将军曹爽辟。丧
父服终,推财与兄弟。年二十五,迁黄门侍郎。爽诛,以故吏免。迁卫国相,累
迁散骑常侍、尚书仆射令、光禄大夫。咸熙中,晋文王始建五等,命秀典为制度,
封广川侯。晋室受禅,进左光禄大夫,改封钜鹿公,迁司空。著易及乐论,又画
地域图十八篇,传行於世。盟会图及典治官制皆未成。年四十八,泰始七年薨,
谥元公,配食宗庙。少子頠,字逸民,袭封。荀绰冀州记曰:頠为人弘雅有远识,
博学稽古,履行高整,自少知名。历位太子中庶子、侍中尚书。元康末,为尚书
左仆射。赵王伦以其望重,畏而恶之,知其不与贾氏同心,犹被枉害。臣松之案
陆机惠帝起居注称“頠雅有远量,当朝名士也”,又曰“民之望也”。頠理具渊
博,赡於论难,著崇有、贵无二论,以矫虚诞之弊,文辞精富,为世名论。子嵩,
字道文。荀绰称嵩有父祖风。为中书郎,早卒。頠从父弟邈,字景声,有隽才,
为太傅司马越从事中郎,假节监中外营诸军事。潜少弟徽,字文季,冀州刺史。
有高才远度,善言玄妙。事见荀粲、傅嘏、王弼、管辂诸传。徽长子黎,字伯宗,
一名演,游击将军。次康,字仲豫,太子左卫率。次楷,字叔则,侍中中书令、
光禄大夫、开府。次绰,字季舒,黄门侍郎,早卒,追赠长水校尉。康、楷、绰
皆为名士,而楷才望最重。晋诸公赞曰:康有弘量,绰以明达为称,楷少与琅邪
王戎俱为掾发名,锺会致之大将军司马文王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文王
即辟为掾,进历显位。谢鲲为乐广传,称楷隽朗有识具,当时独步。黎子苞,秦
州刺史。康子纯,黄门侍郎。次盾,徐州刺史。次郃,有器望。晋元帝为安东将
军,郃为长史,侍中王旷与司马越书曰:“裴郃在此,虽不治事,然识量弘淹,
此下人士大敬附之。”次廓,中垒将军。楷子瓒,中书郎。次宪,豫州刺史。绰
子遐,太傅主簿。瓒、遐并有盛名,早卒。晋诸公赞称宪有清识。魏略列传以徐
福、严幹、李义、张既、游楚、梁习、赵俨、裴潜、韩宣、黄朗十人共卷,其既、
习、俨、潜四人自有传,徐福事在诸葛亮传,游楚事在张既传。馀幹等四人载之
於后。严幹字公仲,李义字孝懿,皆冯翊东县人也。冯翊东县旧无冠族,故二人
并单家,其器性皆重厚。当中平末,同年二十馀,幹好击剑,义好办护丧事。冯
翊甲族桓、田、吉、郭及故侍中郑文信等,颇以其各有器实,共纪识之。会三辅
乱,人多流宕,而幹、义不去,与诸知故相浮沈,采樵自活。逮建安初,关中始
开。诏分冯翊西数县为左内史郡,治高陵;以东数县为本郡,治临晋。义於县分
当西属,义谓幹曰:“西县儿曹,不可与争坐席,今当共作方床耳。”遂相附结,
皆仕东郡为右职。司隶辟幹,不至。岁终,郡举幹孝廉,义上计掾。义留京师,
为平陵令,迁冗从仆射,遂历显职。逮魏封十郡,请义以为军祭酒,又为魏尚书
左仆射。及文帝即位,拜谏议大夫、执金吾卫尉,卒官。义子丰,字宣国,见夏
侯玄传。幹以孝廉拜蒲阪令,病,去官。复举至孝,为公车司马令。为州所请,
诏拜议郎,还参州事。会以建策捕高幹,又追录前讨郭援功,封武乡侯,迁弘农
太守。及马超反,幹郡近超,民人分散。超破,为汉阳太守。迁益州刺史,以道
不通,黄初中,转为五官中郎将。明帝时,迁永安太仆,数岁卒。始李义以直道
推诚於人,故于时陈群等与之齐好。虽无他材力,而终仕进不顿踬。幹从破乱之
后,更折节学问,特善春秋公羊。司隶锺繇不好公羊而好左氏,谓左氏为太官,
而谓公羊为卖饼家,故数与幹共辩析长短。繇为人机捷,善持论,而幹讷口,临
时屈无以应。繇谓幹曰:“公羊高竟为左丘明服矣。”幹曰:“直故吏为明使君
服耳,公羊未肯也。”韩宣字景然,勃海人也。为人短小。建安中,丞相召署军
谋掾,冗散在邺。尝於邺出入宫,於东掖门内与临菑侯植相遇。时天新雨,地有
泥潦。宣欲避之,阂潦不得去。乃以扇自障,住於道边。植嫌宣既不去,又不为
礼,乃驻车,使其常从问宣何官?宣云:“丞相军谋掾也。”植又问曰:“应得
唐突列侯否?”宣曰:“春秋之义,王人虽微,列于诸侯之上,未闻宰士而为下
士诸侯礼也。”植又曰:“即如所言,为人父吏,见其子应有礼否?”宣又曰:
“於礼,臣、子一例也,而宣年又长。”植知其枝柱难穷,乃释去,具为太子言,
以为辩。黄初中,为尚书郎,尝以职事当受罚於殿前,已缚,束杖未行。文帝辇
过,问:“此为谁?”左右对曰:“尚书郎勃海韩宣也。”帝追念前临菑侯所说,
乃寤曰:“是子建所道韩宣邪!”特原之,遂解其缚。时天大寒,宣前以当受杖,
豫脱袴,缠裈面缚;及其原,裈腰不下,乃趋而去。帝目而送之,笑曰:“此家
有瞻谛之士也。”后出为清河、东郡太守。明帝时,为尚书大鸿胪,数岁卒。宣
前后当官,在能否之间,然善以己恕人。始南阳韩暨以宿德在宣前为大鸿胪,暨
为人贤,及宣在后亦称职,故鸿胪中为之语曰:“大鸿胪,小鸿胪,前后治行曷
相如。”案本志,宣名都不见,惟魏略有此传,而世语列於名臣之流。黄朗字文
达,沛郡人也。为人弘通有性实。父为本县卒,朗感其如此,抗志游学,由是为
方国及其郡士大夫所礼异。特与东平右姓王惠阳为硕交,惠阳亲拜朗母於床下。
朗始仕黄初中,为长吏,迁长安令,会丧母不赴,复为魏令,迁襄城典农中郎将、
涿郡太守。以明帝时疾病卒。始朗为君长,自以父故,常忌不呼铃下伍伯,而呼
其姓字,至於忿怒,亦终不言。朗既仕至二千石,而惠阳亦历长安令、酒泉太守。
故时人谓惠阳外似粗疏而内坚密,能不顾朗之本末,事朗母如己母,为通度也。
鱼豢曰:世称君子之德其犹龙乎,盖以其善变也。昔长安巿侩有刘仲始者,一为
巿吏所辱,乃感激,蹋其尺折之,遂行学问,经明行脩,流名海内。后以有道徵,
不肯就,众人归其高。余以为前世偶有此耳,而今徐、严复参之,若皆非似龙之
志也,其何能至於此哉?李推至道,张工度主,韩见识异,黄能拔萃,各著根於
石上,而垂阴乎千里,亦未为易也。游翁慷慨,展布腹心,全躯保郡,见延帝王,
又放陆生,优游宴戏,亦一实也。梁、赵及裴,虽张、杨不足,至於检己,老而
益明,亦难能也。】
评曰:和洽清和幹理,常林素业纯固,杨俊人伦行义,杜袭温粹识统,赵俨
刚毅有度,裴潜平恒贞幹,皆一世之美士也。至林能不系心於三司,以大夫告老,
美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