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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四上 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第三十四上_汉书_在线二十五史查询


卷六十四上 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第三十四上

严助,会稽吴人,严夫子子也,或言族家子也。郡举贤良,对策百余人,武
帝善助对,由是独擢助为中大夫。后得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主父偃、
徐乐严安、东方朔、枚皋、胶仓、终军、严葱奇等,并在左右。是时,征伐四夷,
开置边郡,军旅数发,内改制度,朝廷多事,娄举贤良文学之士。公孙弘起徒步,
数年至丞相,开东阁,延贤人与谋议,朝觐奏事,因言国家便宜。上令助等与大
臣辩论,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大臣数诎。其尤亲幸者,东方朔、枚皋、严助、
吾丘寿王、司马相如。相如常称疾避事。朔、皋不根持论,上颇俳优畜之。唯助
与寿王见任用,而助最先进。
建元三年,闽越举兵围东瓯,东瓯告急于汉。时,武帝年未二十,以问太尉
田蚡。蚡以为越人相攻击,其常事,又数反复,不足烦中国往救也,自秦时弃
不属。于是助诘蚡曰:“特患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诚能,何故弃之?且秦举
咸阳而弃之,何但越也!今小国以穷困来告急,天子不振,尚安所诉,又何以子
万国乎?”上曰:“太尉不足与计。吾新即位,不欲出虎符发兵郡国。”乃遣助
以节发兵会稽。会稽守欲距法,不为发。助乃斩一司马,谕意指,遂发兵浮海救
东瓯。未至,闽越引兵罢。
后三岁,闽越复兴兵击南越。南越守天子约,不敢擅发兵,而上书以闻。上
多其义,大为发兴,遣两将军将兵诛闽越。淮南王安上书谏曰:
陛下临天下,布德施惠,缓刑罚,薄赋敛,哀鳏寡,恤孤独,养耆老,振匮
乏,盛德上隆,和泽下洽,近者亲附,远者怀德,天下摄然,人安其生,自以没
身不见兵革。今闻有司举兵将以诛越,臣安窃为陛下重之。越,方外之地,劗
发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强
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故古者封内
甸服,封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远近势异也。自汉初定已来
七十二年,吴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
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溪谷之间,篁竹之中,习于水斗,便于用舟,地
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之人不知其势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得其地,不可郡
县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过寸数,而间独数百千
里,阻险林丛弗能尽著。视之若易,行之甚难。天下赖宗庙之灵,方内大宁,戴
白之老不见兵革,民得夫妇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为藩臣,贡酎
之奉,不输大内,一卒之用不给上事。自相攻击而陛下发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
劳蛮夷也。且越人愚戆轻薄,负约反复,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积也。一
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
间者,数年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赖陛下德泽振救之,得毋转
死沟壑。四年不登,五年复蝗,民生未复。今发兵行数千里,资衣粮,入越地,
舆轿而逾领,拖舟而入水,行数百千里,夹以深林丛竹,水道上下击石,林中多
蝮蛇猛兽,夏月暑时,呕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曾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
前时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将军间忌将兵击之,以其军降,处之上淦。后复反,
会天暑多雨,楼船卒水居击棹,未战而疾死者过半。亲老涕泣,孤子啼号,破家
散业,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归。悲哀之气数年不息,长老至今以为记。曾未
入其地而祸已至此矣。
臣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
而灾气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兽,泽及草木,一人有饥寒
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方内无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
露中原,沾渍山谷,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晁不久夕,臣安窃为陛下重之。
不习南方地形者,多以越为人众兵强,能难边城。淮南全国之时,多为边吏,
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高山,人迹所绝,车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内也。其
入中国必下领水,领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载食粮下也。越人欲为
变,必先田馀干界中,积食粮,乃入伐材治船。边城守候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
辄收捕,焚其积聚,虽百越,奈边城何!且越人绵力薄材,不能陆战,又无车骑
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能其水土也。臣闻越甲卒不
下数十万,所以入之,五倍乃足,挽车奉饷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湿,所夏瘅热,
暴露水居,蝮蛇蠚生,疾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
不足以偿所亡。
臣闻道路言,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欲来
内,处之中国,使重臣临存,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若陛
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绝世,存其亡国,建其王侯,以为畜越,此必委质为藩臣,
世共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填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戟,而威
德并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
背而去之,则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食粮乏绝,男子不
得耕稼树种,妇人不得纺绩织纴,丁壮从军,老弱转饷,居者无食,行者无粮。
民苦兵事,亡逃者必众,随而诛之,不可胜尽,盗贼必起。
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睢击越,又使监禄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
丛,不可得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引久,士卒劳倦,越出击之。秦兵大破,乃
发適戍以备之。当此之时,外内骚动,百姓靡敝,行者不还,往者莫反,皆不聊
生,亡逃相从,群为盗贼,于是山东之难始兴。此老子所谓“师之所处,荆棘生
之”者也。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从。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
也。《周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方,小蛮夷;高宗,殷之盛
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蛮夷,三年而后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
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徼幸以逆执事之颜行,
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陛下以四海为境,
九州为家,八薮为囿,江汉为池,生民之属皆为臣妾。人徒之众足以奉千官之共,
租税之收足以给乘舆之御。玩心神明,秉执圣道,负黼依,冯玉几,南面而听断,
号令天下,四海之内莫不向应。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使元元之民安生乐业,则
泽被万世,传之子孙,施之无穷。天下之安犹泰山而四维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
为一日之闲,而烦汗马之劳乎!《诗》云“王犹允塞,徐方既来”,言王道甚大,
而远方怀之也。臣闻之,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愚者言而智者择焉。臣安幸得为陛
下守藩,以身为障蔽,人臣之任也。边境有警,爱身之死而不毕其愚,非忠臣也。
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
是时,汉兵遂出,末逾领,适会闽越王弟馀善杀王以降。汉兵罢。上嘉淮南
之意,美将卒之功,乃令严助谕意风指于南越。南越王顿首曰:“天子乃幸兴兵
诛闽越,死无以报!”即遣太子随助入侍。
助还,又谕淮南曰:“皇帝问淮南王:使中大夫玉上书言事,闻之。朕奉先
帝之休德,夙兴夜寐,明不能烛,重以不德,是以比年凶灾害众。夫以眇眇之身,
托于王侯之上,内有饥寒之民,南夷相攘,使边骚然不安,朕甚惧焉。今王深惟
重虑,明太平以弼朕失,称三代至盛,际天接地,人迹所及,咸尽宾服,藐然甚
惭。嘉王之意,靡有所终,使中大夫助谕朕意,告王越事。”
助谕意曰:“今者大王以发屯临越事上书,陛下故遣臣助告王其事。王居远,
事薄遽,不与王同其计。朝有阙政,遗王之忧,陛下甚恨之。夫兵固凶器,明主
之所重出也,然自五帝、三王禁暴止乱,非兵,未之闻也。汉为天下宗,操杀生
之柄,以制海内之命,危者望安,乱者卬治。今闽越王狠戾不仁,杀其骨肉,离
其亲戚,所为甚多不义,又数举兵侵陵百越,并兼邻国,以为暴强,阴计奇策,
入燔寻阳楼船,欲招会稽之地,以践句践之迹。今者,边又言闽王率两国击南越。
陛下为万民安危久远之计,使人谕告之曰:‘天下安宁,各继世抚民,禁毋敢相
并。’有司疑其以虎狼之心,贪据百越之利,或于逆顺,不奉明诏,则会稽、豫
章必有长患。且天子诛而不伐,焉有劳百姓苦士卒乎?故遣两将屯于境上,震威
武,扬声乡,屯曾未会,天诱其衷,闽王陨命,辄遣使者罢屯,毋后农时。南越
王甚嘉被惠泽,蒙休德,愿革心易行,身从使者入谢。有狗马之病,不能胜服,
故遣太子婴齐入侍;病有瘳,愿伏北阙,望大廷,以报盛德。闽王以八月举兵于
冶南,士卒罢倦,三王之众相与攻之,因其弱弟馀善以成其诛,至今国空虚,遣
使者上符节,请所立,不敢自立,以待天子之明诏。此一举,不挫一兵之锋,不
用一卒之死,而闽王伏辜,南越被泽,威震暴王,义存危国,此则陛下深计远虑
之所出也。事效见前,故使臣助来谕王意。”
于是王谢曰:“虽汤伐桀,文王伐崇,诚不过此。臣安妄以愚意狂言,陛下
不忍加诛,使使者临诏臣安以所不闻,诚不胜厚幸!”助由是与淮南王相结而还。
上大说。
助侍燕从容,上问助居乡里时,助对曰:“家贫,为友婿富人所辱。”上问
所欲,对愿为会稽太守。于是拜为会稽太守。数年,不闻问。赐书曰:“制诏会
稽太守:君厌承明之庐,劳侍从之事,怀故土,出为郡吏。会稽东接于海,南近
诸越,北枕大江。间者,阔焉久不闻问,具有《春秋》对,毋以苏秦从横。”助
恐,上书谢称:“《春秋》天王出居于郑,不能事母,故绝之。臣事君,犹子事
父母也,臣助当伏诛。陛下不忍加诛,愿奉三年计最。”诏许,因留侍中。有奇
异,辄使为文,及作赋颂数十篇。
后淮南王来朝,厚赂遗助,交私论议。及淮南王反,事与助相连,上薄其罪,
欲勿诛。廷尉张汤争,以为助出入禁门,腹心之臣,而外与诸侯交私如此,不诛,
后不可治。助竟弃市。
朱买臣字翁子,吴人也。家贫,好读书,不治产业,常艾薪樵,卖以给食,
担束薪,行且诵书。其妻亦负戴相随,数止买臣毋歌呕道中。买臣愈益疾歌,妻
羞之,求去。买臣笑曰:“我年五十当富贵,今已四十余矣。女苦日久,待我富
贵报女功。”妻恚怒曰:“如公等,终饿死沟中耳,何能富贵!”买臣不能留,
即听去。其后,买臣独行歌道中,负薪墓间。故妻与夫家俱上冢,见买臣饥寒,
呼饭饮之。
后数岁,买臣随上计吏为卒,将重车至长安,诣阙上书,书久不报。待诏公
车,粮用乏,上计吏卒更乞丐之。会邑子严助贵幸,荐买臣,召见,说《春秋》,
言《楚词》,帝甚说之,拜买臣为中大夫,与严助俱侍中。是时,方筑朔方,公
孙弘谏,以为罢敝中国。上使买臣难诎弘,语在《弘传》。后买臣坐事免,久之,
召待诏。
是时,东越数反复,买臣因言:“故东越王居保泉山,一人守险,千人不得
上。今闻东越王更徙处南行,去泉山五百里,居大泽中。今发兵浮海,直指泉山,
陈舟列兵,席卷南行,可破灭也。”上拜买臣会稽太守。上谓买臣曰:“富贵不
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今子何如?”买臣顿首辞谢。诏买臣到郡,治楼船,备粮
食、水战具,须诏书到,军与俱进。
初,买臣免,待诏,常从会稽守邸者寄居饭食。拜为太守,买臣衣故衣,怀
其印绶,步归郡邸。直上计时,会稽吏方相与群饮,不视买臣。买臣入室中,守
邸与共食,食且饱,少见其绶,守邸怪之,前引其绶,视其印,会稽太守章也。
守邸惊,出语上计掾吏。皆醉,大呼曰:“妄诞耳!”守邸曰:“试来视之。”
其故人素轻买臣者入内视之,还走,疾呼曰:“实然!”坐中惊骇,白守丞,相
推排陈列中庭拜谒。买臣徐出户。有顷,长安厩吏乘驷马车来迎,买臣遂乘传去。
会稽闻太守且至,发民除道,县长吏并送迎,车百余乘。入吴界,见其故妻、妻
夫治道。买臣驻车,呼令后车载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园中,给食之。居一月,
妻自经死,买臣乞其夫钱,令葬。悉召见故人与饮食诸尝有恩者,皆报复焉。
居岁余,买臣受诏将兵,与横海将军韩说等俱击破东越,有功。征入为主爵
都尉,列于九卿。
数年,坐法免官,复为丞相长史。张汤为御史大夫。始,买臣与严助俱侍中,
贵用事,汤尚为小吏,趋走买臣等前。后汤以延尉治淮南狱,排陷严助,买臣怨
汤。及买臣为长史,汤数行丞相事,知买臣素贵,故陵折之。买臣见汤,坐床上
弗为礼。买臣深怨,常欲死之。后遂告汤阴事,汤自杀,上亦诛买臣。买臣子山
拊官至郡守,右扶风。
吾丘寿王字子赣,赵人也。年少,以善格五召待诏。诏使从中大夫董仲舒受
《春秋》,高才通明。迁侍中中郎,坐法免。上书谢罪,愿养马黄门,上不许。
后愿守塞扞寇难,复不许。久之,上疏愿击匈奴,诏问状,寿王对良善,复召为
郎。
稍迁,会东郡盗贼起,拜为东郡都尉。上以寿王为都尉,不复置太守。是时,
军旅数发,年岁不熟,多盗贼。诏赐寿王玺书曰:“子在朕前之时,知略辐凑,
以为天下少双,海内寡二。及至连十余城之守,任四千石之重,职事并废,盗贼
从横,甚不称在前时,何也?”寿王谢罪,因言其状。
后征入为光禄大夫侍中。丞相公孙弘奏言:“民不得挟弓弩。十贼彍弩,
百吏不敢前,盗贼不辄伏辜,免脱者众,害寡而利多,此盗贼所以蕃也。禁民不
得挟弓弩,则盗贼执短兵,短兵接则众者胜。以众吏捕寡贼,其势必得。盗贼有
害无利,且莫犯法,刑错之道也。臣愚以为禁民毋得挟弓弩便。”上下其议。寿
王对曰:
臣闻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讨邪也。安居则以制猛兽而备非常,有
事则以设守卫而施行阵。及至周室衰微,上无明王,诸侯力政,强侵弱,众暴寡,
海内抏敝,巧诈并生。是以知者陷愚,勇者威怯,苟以得胜为务,不顾义理。
故机变械饰,所以相贼害之具不可胜数。于是秦兼天下,废王道,立私议,灭
《诗》、《书》而首法令,去仁恩而任刑戮,堕名城,杀豪桀,销甲兵,折锋刃。
其后,民以耰锄箠梃相挞击,犯法滋众,盗贼不胜,至于赭衣塞路,群盗满山,
卒以乱亡。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
今陛下昭明德,建太平,举俊才,兴学官,三公有司或由穷巷,起白屋,裂
地而封,宇内日化,方外乡风,然而盗贼犹有者,郡国二千石之罪,非挟弓弩之
过也。《礼》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举之,明示有事也。孔子曰:“吾何执,执
射乎?”大射之礼,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诗》云“大侯既抗,弓矢
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言贵中也。愚闻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闻弓矢之
为禁也。且所为禁者,为盗贼之以攻夺也。攻夺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于
重诛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是擅贼威而夺
民救也。窃以为无益于禁奸,而废先王之典,使学者不得习行其礼,大不便。
书奏,上以难丞相弘。弘诎服焉。
及汾阴得宝鼎,武帝嘉之,荐见宗庙,臧于甘泉宫。群臣皆上寿贺曰:“陛
下得周鼎。”寿王独曰非周鼎。上闻之,召而问之,曰:“今朕得周鼎,群臣皆
以为然,寿王独以为非,何也?有说则可,无说则死。”寿王对曰:“臣安敢无
说!臣闻周德始乎后稷,长于公刘,大于大王,成于文、武,显于周公,德泽上
昭,天下漏泉,无所不通。上天报应,鼎为周出,故名曰周鼎。今汉自高祖继周,
亦昭德显行,布恩施惠,六合和同。至于陛下,恢廓祖业,功德愈盛,天瑞并至,
珍祥毕见。昔秦始皇亲出鼎于彭城而不能得,天祚有德而宝鼎自出,此天之所以
与汉,乃汉宝,非周宝也。”上曰:“善。”群臣皆称万岁。是日,赐寿王黄金
十斤。后坐事诛。
主父偃,齐国临菑人也。学长短从横术,晚乃学《易》、《春秋》、百家之
言。游齐诸子间,诸儒生相与排傧,不容于齐。家贫,假贷无所得,北游燕、赵、
中山,皆莫能厚,客甚困。以诸侯莫足游者,元光元年,乃西入关见卫将军。卫
将军数言上,上不省。资用乏,留久,诸侯宾客多厌之,乃上书阙下。朝奏,暮
召入见。所言九事,其八事为律令,一事谏伐匈奴,曰:
臣闻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是故事无遗策而功流万世。
今臣不敢隐忠避死,以效愚计,愿陛下幸赦而少察之。
《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天下既平,
天子大恺,春搜秋狝,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且怒者逆德也,兵
者凶器也,争者末节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故圣王重行之。夫务战胜,
穷武事,未有不悔者也。
昔秦皇帝任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功齐三代。务胜不
休,欲攻匈奴,李斯谏曰:“不可。夫匈奴无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举,
难得而制。轻兵深入,粮食必绝;运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为利;
得其民,不可调而守也。胜必弃之,非民父母,靡敝中国,甘心匈奴,非完计也。”
秦皇帝不听,遂使蒙恬将兵而攻胡,却地千里,以河为境。地固泽卤,不生五谷,
然后发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师十有余年,死者不可胜数,终不能逾河而北。
是岂人众之不足,兵革之不备哉?其势不可也。又使天下飞刍挽粟,起于黄、
腄、琅邪负海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钟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
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死者相望,盖天下始叛也。
及至高皇帝定天下,略地于边,闻匈奴聚代谷之外而欲击之。御史成谏曰:
“不可。夫匈奴,兽聚而鸟散,从之如搏景,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臣窃危之。”
高帝不听,遂至代谷,果有平城之围。高帝悔之,乃使刘敬往结和亲,然后天下
亡干戈之事。
故兵法曰:“兴师十万,日费千金。”秦常积众数十万人,虽有覆军杀将,
系虏单于,适足以结怨深仇,不足以偿天下之费。夫匈奴行盗侵驱,所以为业,
天性固然。上自虞、夏、殷、周,固不程督,禽兽畜之,不比为人。夫不上观虞、
夏、殷、周之统,而下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以大恐,百姓所疾苦也。且夫兵久
则变生,事苦则虑易。使边境之民靡敝愁苦,将吏相疑而外市,故尉佗、章邯得
成其私,而秦政不行,权分二子,此得失之效也。故《周书》曰:“安危在出令,
存亡在所用。”愿陛下孰计之而加察焉。
是时,徐乐、严安亦俱上书言世务。书奏,上召见三人,谓曰:“公皆安在?
何相见之晚也!”乃拜偃、乐、安皆为郎中。偃数上疏言事,迁谒事、中郎、中
大夫。岁中四迁。
偃说上曰:“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强弱之形易制。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
方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淫乱;急则阻其强而合从以朔京师。今以法割削,则逆节
萌起,前日朝错是也。今诸侯子弟或十数,而適嗣代立,余虽骨肉,无尺地之封,
则仁孝之道不宣。愿陛下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
以德施,实分其国。必稍自销弱矣。”于是上从其计。又说上曰:“茂陵初立,
天下豪桀兼并之家,乱众民,皆可徙茂陵,内实京师,外销奸猾,此所谓不诛而
害除。”上又从之。
尊立卫皇后及发燕王定国阴事,偃有功焉。大臣皆畏其口,赂遗累千金。或
说偃曰:“大横!”偃曰:“臣结发游学四十余年,身不得遂,亲不以为子,昆
弟不收,宾客弃我,我厄日久矣。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亨耳!吾日暮,故
倒行逆施之。”
偃盛言朔方地肥饶,外阻河,蒙恬城以逐匈奴,内省转输戍漕,广中国,灭
胡之本也。上览其说,下公卿议,皆言不便。公孙弘曰:“秦时尝发三十万众筑
北河,终不可就,已而弃之。”朱买臣难诎弘,遂置朔方,本偃计也。
元朔中,偃言齐王内有淫失之行,上拜偃为齐相。至齐,遍召昆弟宾客,散
五百金予之,数曰:“始吾贫时,昆弟不我衣食,宾客不我内门。今吾相齐,诸
君迎我或千里。吾与诸君绝矣,毋复入偃之门!”乃使人以王与姊奸事动王。王
以为终不得脱,恐效燕王论死,乃自杀。
偃始为布衣时,尝游燕、赵,及其贵,发燕事。赵王恐其为国患,欲上书言
其阴事,为居中,不敢发。及其为齐相,出关,即使人上书,告偃受诸侯金,以
故诸侯子多以得封者。及齐王以自杀闻,上大怒,以为偃劫其王令自杀,乃征下
吏治。偃服受诸侯之金,实不劫齐王令自杀。上欲勿诛,公孙弘争曰:“齐王自
杀无后,国除为郡,入汉,偃本首恶,非诛偃无以谢天下。”乃遂族偃。
偃方贵幸时,客以千数,及族死,无一人视,独孔车收葬焉。上闻之,以车
为长者。
徐乐,燕无终人也。上书曰:
臣闻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何谓土崩?秦之末世是也。
陈涉无千乘之尊、疆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后,无乡曲之誉,非有孔、曾、
墨子之贤,陶朱、猗顿之富也。然起穷巷,奋棘矜,偏袒大呼,天下从风,此其
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修,此三者陈涉之所以
为资也。此之谓土崩。故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何谓瓦解?吴、楚、齐、赵之兵
是也。七国谋为大逆,号皆称万乘之君,带甲数十万,威足以严其境内,财足以
劝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为禽于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权轻于匹
夫而兵弱于陈涉也。当是之时,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众,故诸侯无竟
外之助。此之谓瓦解。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
由此观之,天下诚有土崩之势,虽布衣穷处之士或首难而危海内,陈涉是也,
况三晋之君或存乎?天下虽未治也,诚能无土崩之势,虽有强国劲兵,不得还踵
而身为禽,吴、楚是也,况群臣、百姓,能为乱乎?此二体者,安危之明要,贤
主之所留意而深察也。
间者,关东五谷数不登,年岁未复,民多穷困,重之以边境之事,推数循理
而观之,民宜有不安其处者矣。不安故易动,易动者,土崩之势也。故贤主独观
万化之原,明于安危之机,修之庙堂之上,而销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无
土崩之势而已矣。故虽有强国劲兵,陛下逐走兽,射飞鸟,弘游燕之囿,淫从恣
之观,极驰骋之乐,自若。金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帷幄之私、俳优侏儒之笑不
乏于前,而天下无宿忧。名何必复、子,俗何必成、康!虽然,臣窃以为陛下天
然之质,宽仁之资,而诚以天下为务,则禹、汤之名不难侔,而成、康之俗未必
不复兴也。此二体者立,然后处尊安之实,扬广誉于当世,亲天下而服四夷,余
恩遗德为数世隆,南面背依摄袂而揖王公,此陛下之所服也。臣闻图王不成,其
敝足以安。安则陛下何求而不得,何威而不成,奚征而不服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