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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四十二 列传第二百一_宋史_在线二十五史查询


卷四百四十二 列传第二百一

◎文苑四
○穆修 石延年 (刘潜附)萧贯 苏舜钦 尹源 黄亢 黄鉴 杨蟠 颜
太初 郭忠恕
穆修,字伯长,郓州人。幼嗜学,不事章句。真宗东封,诏举齐、鲁经行之
士,修预选,赐进士出身,调泰州司理参军。负才,与众龃龉,通判忌之,使人
诬告其罪,贬池州。中道亡至京师,叩登闻鼓诉冤,不报。居贬所岁余,遇赦得
释,迎母居京师,间出游匄以给养。久之,补颍州文学参军,徙蔡州。明道中,
卒。
修性刚介,好论斥时病,诋诮权贵,人欲与交结,往往拒之。张知白守亳,
亳有豪士作佛庙成,知白使人召修作记,记成,不书士名。士以白金五百遗修为
寿,且求载名于记,修投金庭下,俶装去郡。士谢之,终不受,且曰:“吾宁糊
口为旅人,终不以匪人污吾文也。”宰相欲识修,且将用为学官,修终不往见。
母死,自负榇以葬,日诵《孝经》、《丧记》,不用浮屠为佛事。
自五代文敝,国初,柳开始为古文。其后,杨亿、刘筠尚声偶之辞,天下学
者靡然从之。修于是时独以古文称,苏舜钦兄弟多从之游。修虽穷死,然一时士
大夫称能文者必曰穆参军。
庆历中,祖无择访得所著诗、书、序、记、志等数十首,集为三卷。
石延年,字曼卿,先世幽州人。晋以幽州遗契丹,其祖举族南走,家于宋城。
延年为人跌宕任气节,读书通大略,为文劲健,于诗最工而善书。
累举进士不中,真宗录三举进士,以为三班奉职,延年耻不就。张知白素奇
之,谓曰:“母老乃择禄耶?”延年不得已就命。后以右班殿直改太常寺太祝,
知金乡县,有治名。用荐者通判乾宁军,徙永静军,为大理评事、馆阁校勘,历
光禄、大理寺丞,上书章献太后,请还政天子。太后崩,范讽欲引延年,延年力
止之。后讽败,延年坐与讽善,落职通判海州。久之,为秘阁校理,迁太子中允,
同判登闻鼓院。
尝上言天下不识战三十余年,请为二边之备。不报。及元昊反,始思其言,
召见,稍用其说。命往河东籍乡兵,凡得十数万,时边将遂欲以扞贼,延年笑曰:
“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杂,若怯者见敌而动,则勇者亦牵而溃矣。今
既不暇教,宜募其敢行者,则人人皆胜兵也。”又尝请募人使唃厮啰及回鹘
举兵攻元昊,帝嘉纳之。
延年喜剧饮,尝与刘潜造王氏酒楼对饮,终日不交一言。王氏怪其饮多,以
为非常人,益奉美酒肴果,二人饮啖自若,至夕无酒色,相揖而去。明日,都下
传王氏酒楼有二仙来饮,已乃知刘、石也。延年虽酣放,若不可撄以世务,然与
人论天下事,是非无不当。
初,与天章阁待制吴遵路同使河东,及卒,遵路言于朝廷,特官其一子。
刘潜字仲方,曹州定陶人。少卓逸有大志,好为古文,以进士起家,为淄州
军事推官。尝知蓬莱县,代还,过郓州,方与曼卿饮,闻母暴疾,亟归。母死,
潜一恸遂绝,其妻复抚潜大号而死。时人伤之,曰:“子死于孝,妻死于义。”
同时以文学称京东者,齐州历城有李冠,举进士不第,得同《三礼》出身,
调乾宁主簿,卒。有《东皋集》二十卷。
萧贯,字贯之,临江军新喻人。俊迈能文,尚气概。举进士甲科,为大理评
事,通判安、宿二州,迁太子中允、直史馆。仁宗即位,进太常丞、同判礼院。
历吏部南曹、开封府推官、三司盐铁判官,为京东转运使。
时提举捉贼刘舜卿善捕盗,号“刘铁弹”,恃功为不法,前后畏其凶悍,莫
敢治。贯至,发之,废为民。徙江东,改知洪州,累迁尚书刑部员外郎。坐前使
江东不察所部吏受赇,降知饶州。
有抚州司法参军孙齐者,初以明法得官,以其妻杜氏留里中,而绐娶周氏入
蜀。后周欲诉于官,齐断发誓出杜氏。久之,又纳倡陈氏,挈周所生子之抚州。
未逾月,周氏至,齐捽置庑下,出伪券曰:“若佣婢也,敢尔邪!”乃杀其所生
子。周诉于州及转运使,皆不受。人或告之曰:“得知饶州萧史君者诉之,事当
白矣。”周氏以布衣书姓名,乞食道上,驰告贯。抚非所部,而贯特为治之。更
赦,犹编管齐、濠州。迁兵部员外郎,召还,将试知制诰,会营建献、懿二皇太
后陵,未及试而卒。
贯临事敢为,不苟合于时。初,感疾,梦绿衣中人召至帝所,赋《禁中晓寒
歌》,词语清丽,人以比唐李贺。
苏舜钦,字子美,参知政事易简之孙。父耆,有才名,尝为工部郎中、直集
贤院。舜钦少慷慨有大志,状貌怪伟。当天圣中,学者为文多病偶对,独舜钦与
河南穆修好为古文、歌诗,一时豪俊多从之游。
初以父任补太庙斋郎,调荥阳县尉。玉清昭应宫灾,舜钦年二十一,诣登闻
鼓院上疏曰:
烈士不避鈇钺而进谏,明君不讳过失而纳忠,是以怀策者必吐上前,蓄冤者
无至腹诽。然言之难不如容之难,容之难不如行之难,有言之必容之行之,则三
代之主也,幸陛下留听焉。
臣观今岁自春徂夏,霖雨阴晦,未尝少止,农田被灾者几于十九。臣以谓任
用失人、政令多过、赏罚弗中之所召也。天之降灾,欲悟陛下,而大臣归咎于刑
狱之滥,陛下听之,故肆赦天下以为禳救。如此则是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抵罪,
而欲以合天意也。古者断决滞讼以平水旱,不闻用赦,故赦下之后,阴雨及今。
前志曰:“积阴生阳,阳生则火灾见焉。”乘夏之气发泄于玉清宫,震雨杂
下,烈焰四起,楼观万叠,数刻而尽,非慢于火备,乃天之垂戒也。陛下当降服、
减膳、避正寝,责躬罪己,下哀痛之诏,罢非业之作,拯失职之民,察辅弼及左
右无裨国体者罢之,窃弄权威者去之;念政刑之失,收刍荛之论,庶几所以变灾
为祐。
浃日之间,未闻为此,而将计工役以图修复,都下之人闻者骇惑,聚首横议,
咸谓非宜。皆曰章圣皇帝勤俭十余年,天上富庶,帑府流衍,乃作斯宫,及其毕
功,海内虚竭。陛下即位及十年,数遭水旱,虽征赋咸入,而百姓困乏。若大兴
土木,则费知纪极,财力耗于内,百姓劳于下,内耗下劳,何以为国!况天灾之,
己违之,是欲竞天,无省己之意。逆天不祥,安己难任,欲祈厚贶,其可得乎!
今为陛下计,莫若求吉士,去佞人,修德以勤至治,使百姓足给而征税宽减,则
可以谢天意而安民情矣。
夫贤君见变,修道除凶,乱世无象,天不谴告。今幸天见之变,是陛下修己
之日,岂可忽哉!昔汉元帝三年,茂陵白鹤馆灾,诏曰:“乃者火灾降于孝武园
馆,朕战慄恐惧,不烛变异,罪在朕躬。群有司又不肯极言朕过,以至于斯,
将何寤焉!”夫茂陵不及上都,白鹤馆大不及此宫,彼尚降诏四方,以求己过,
是知帝王忧危念治,汲汲如此。
臣又按《五行志》:贤佞分别,官人有叙,率由旧章,礼重功勋,则火得其
性。若信道不笃,或耀虚伪,谗夫昌,邪胜正,则火失其性,自上而降。及滥炎
妄起,燔宗庙,烧宫室,虽兴师徒而不能救。鲁成公三年,新宫灾,刘向谓成公
信三桓子孙之谗、逐父臣之应。襄公九年春,宋火,刘向谓宋公听谗、逐其大夫
华弱奔鲁之应。今宫灾岂亦有是乎?愿陛下拱默内省而追革之,罢再造之劳,述
前世之法,天下之幸也。
又上书曰:
历观前代圣神之君,好闻谠议,盖以四海至远,民有隐慝,不可以遍照,故
无间愚贱之言而择用之。然后朝无遗政,物无遁情,虽有佞臣,邪谋莫得而进也。
臣睹乙亥诏书,戒越职言事,播告四方,无不惊惑,往往窃议,恐非出陛下
之意。盖陛下即位以来,屡诏群下勤求直言,使百僚转对,置匦函,设直言极谏
科。今诏书顿异前事,岂非大臣雍蔽陛下聪明,杜塞忠良之口,不惟亏损朝政,
实亦自取覆亡之道。夫纳善进贤,宰相之事,蔽君自任,未或不亡。今谏官、御
史悉出其门,但希旨意,即获美官,多士盈庭。噤不得语。陛下拱默,何由尽闻
天下之事乎?
前孔道辅、范仲淹刚直不挠,致位台谏,后虽改他官,不忘献纳。二臣者非
不知缄口数年,坐得卿辅,盖不敢负陛下委注之意。而皆罹中伤,窜谪而去,使
正臣夺气,鲠士咋舌,目睹时弊而不敢论。
昔晋侯问叔向曰:“国家之患孰为大?”对曰:“大臣持禄而不极谏,小臣
畏罪而不敢言,下情不得上通,此患之大者。”故汉文感女子之说而肉刑是除,
武帝听三老之议而江充以族。肉刑古法,江充近臣,女子三老,愚耄疏隔之至也。
盖以义之所在,贱不可忽,二君从之,后世称圣。况国家班设爵位,列陈豪英,
故当责其公忠,安可教之循默?赏之使谏,尚恐不言;罪其敢言,孰肯献纳?物
情闭塞,上位孤危,轸念于兹,可为惊怛!觊望陛下发德音,寝前诏,勤于采纳,
下及刍荛,可以常守隆平,保全近辅。
寻举进士,改光禄寺主簿,知长垣县,迁大理评事,监在京店宅务。康定中,
河东地震,舜钦诣匦通疏曰:
臣闻河东地大震裂,涌水坏屋庐城堞,杀民畜几十万,历旬不止。始闻惶骇
疑惑。窃思自编策所纪前代衰微丧乱之世,亦未尝有此大变。今四圣接统,内外
平宁,戎夷交欢,兵革偃息,固与夫衰微丧乱之世异,何灾变之作反过之耶?且
妖祥之兴,神实尸之,各以类告,未尝妄也。天人之应,古今之鉴,大可恐惧。
岂王者安于逸豫、信任近臣而不省政事乎?庙堂之上,有非才苟禄、窃弄威福而
侵上事者乎?又岂施设之政有不便民者乎?深宫之中,有阴教不谨以媚道进者乎?
西北羌夷有背盟犯顺之心乎?臣从远方来,不知近事,心疑而口不敢道也。所怪
者,朝廷见此大异,不修阙政,以厌天戒、安民心,默然不恤,如无事之时。谏
官、御史不闻进牍铺白灾害之端,以开上心。然民情汹汹,聚首横议,咸有忧悸
之色。
臣以世受君禄,身齿国命,涵濡惠泽,以长此躯,目睹心思,惊怛流汗,欲
尽吐肝胆,以拜封奏。又见范仲淹以刚直忤奸臣,言不用而身窜谪,降诏天下,
不许越职言事。臣不避权右,必恐横罹中伤,无补于国,因自悲嗟,不知所措。
既而孟春之初,雷震暴作,臣以谓国家阙失,众臣莫敢为陛下言者,唯天丁
宁以告陛下。陛下果能沛发明诏,许群臣皆得献言,臣初闻之踊跃欣抃。旬日间
颇有言事者,其间岂无切中时病,而未闻朝廷举而行之,是亦收虚言而不根实效
也。臣闻唯诚可以应天,唯实可以安民,今应天不以诚,安民不以实,徒布空文,
增人太息耳,将何以谢神灵而救弊乱也!岂大臣蒙塞天听,不为陛下行之?岂言
事迂阔无所取,不足行也?臣窃见纲纪隳败,政化阙失,其事甚众,不可概举,
谨条大者二事以闻:
一曰正心。夫治国如治家,治家者先修己,修己者先正心,心正则神明集而
万务理。今民间传陛下比年稍迩俳优贱人,燕乐逾节,赐予过度。燕乐逾节则荡,
赐予过度则侈。荡则政事不亲,侈则用度不足。臣窃观国史,见祖宗日视朝,旰
昃方罢,犹坐于后苑,门有白事者,立得召对,委曲询访,小善必纳。真宗末年
不豫,始间日视事。今陛下春秋鼎盛,实宵衣旰食求治之秋,而乃隔日御殿,此
政事不亲也。又府库匮竭,民鲜盖藏,诛敛科率,殆无虚日。计度经费,二十倍
于祖宗时,此用度不足也。政事不亲,用度不足,诚国大忧。臣望陛下修己以御
人,洗心以鉴物,勤听断,舍燕安,放弃优谐近习之纤人,亲近刚明鲠直之良士。
因此灾变,以思永图,则天下幸甚。
其二曰择贤。夫明主劳于求贤而逸于任使,然盈庭之士不须尽择,在择一二
辅臣及御史、谏官而已。陛下用人尚未慎择。昨王随自吏部侍郎迁门下侍郎平章
事,超越十资,复为上相。此乃非常之恩,必待非常之才,而随虚庸邪谄,非辅
相之器,降麻之后,物论沸腾。故疾缠其身,灾仍于国,此亦天意爱惜我朝,陛
下鉴之哉!且石中立顷在朝行,以诙谐自任,士人或有宴集,必置席间,听其语
言,以资笑噱。今处之近辅,不闻嘉谋,物望甚轻,人情所忽,使灾害屡降而朝
廷不尊,盖近臣多非才者。陛下左右尚如此,天下官吏可知也。实恐远人轻笑中
国,宜即行罢免,别选贤才。又张观为御史中丞,高若讷为司谏,二人者皆登高
第,颇以文词进,而温和软懦,无刚鲠敢言之气。斯皆执政引拔建置,欲其慎默,
不敢举扬其私,时有所言,则必暗相关说,旁人窥之,甚可笑也。故御史、谏官
之任,臣欲陛下亲择之,不令出执政门下。台谏官既得其人,则近臣不敢为过,
乃驭下之策也。
臣以谓陛下身既勤俭,辅弼、台谏又皆得人,则天下何忧不治,灾异何由而
生?惟陛下少留意焉。
范仲淹荐其才,召试,为集贤校理,监进奏院。舜钦娶宰相杜衍女,衍时与
仲淹、富弼在政府,多引用一时闻人,欲更张庶事。御史中丞王拱辰等不便其所
为。会进奏院祠神,舜钦与右班殿直刘巽辄用鬻故纸公钱召妓乐,间夕会宾客。
拱辰廉得之,讽其属鱼周询等劾奏,因欲摇动衍。事下开封府劾治,于是舜钦与
巽俱坐自盗除名,同时会者皆知名士,因缘得罪逐出四方者十余人。世以为过薄,
而拱辰等方自喜曰:“吾一举网尽矣。”
舜钦既放废,寓于吴中,其友人韩维责以世居京师而去离都下,隔绝亲交。
舜钦报书曰:
蒙闻责以兄弟在京师,不以义相就,独羁外数千里,自取愁苦。予岂无亲戚
之情,岂不知会合之乐也?安肯舍安逸而甘愁苦哉!
昨在京师,不敢犯人颜色,不敢议论时事,随众上下,心志蟠屈不开,固亦
极矣。不幸适在嫌疑之地,不能决然早自引去,致不测之祸,捽去下吏,人无敢
言,友仇一波,共起谤议。被废之后,喧然未已,更欲置之死地然后为快。来者
往往钩赜言语,欲以传播,好意相恤者几希矣。故闭户不敢与相见,如避兵寇。
偷俗如此,安可久居其间!遂超然远举,羁泊于江湖之上,不唯衣食之累,实亦
少避机阱也。
况血属之多,资入之薄,持国见之矣。常相团聚,可乏衣食乎?不可也。可
闭关常不与人接乎?不可也。与人接必与之言,与之言必与之还往,使人人皆如
持国则可,不迨持国者必加酿恶言,喧布上下,使仆不能自明,则前日之事未为
重也。
都无此事,亦终日劳苦,应接之不暇,寒暑奔走尘土泥淖中,不能了人事,
羸马饿仆,日栖栖取辱于都城,使人指背讥笑哀闵,亦何颜面,安得不谓之愁苦
哉!
此虽与兄弟亲戚相远,而伏腊稍足,居室稍宽,无终日应接奔走之劳,耳目
清旷,不设机关以待人,心安闲而体舒放。三商而眠,高舂而起,静院明窗之下,
罗列图史琴樽以自愉悦,有兴则泛小舟出盘、阊二门,吟啸览古于江山之间。渚
茶、野酿足以销忧,菁鲈、稻蟹足以适口。又多高僧隐君子,佛庙胜绝,家有园
林,珍花奇石,曲池高台,鱼鸟留连,不觉日暮。
昔孔子作《春秋》而夷吴,又曰:“吾欲居九夷。”观今之风俗,乐善好事,
知予守道好学,皆欣然愿来过从,不以罪人相遇,虽孔子复生,是亦必欲居此也。
以彼此较之,孰为然哉!人生内有自得,外有所适,固亦乐矣,何必高位厚禄,
役人以自奉养,然后为乐?今虽侨此,亦如仕宦南北,安可与亲戚常相守耶!予
窘迫,势不得如持国意,必使我尸转沟洫,肉餧豺虎,而后以为安所义,何其
忍耶!《诗》曰:“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谓兄弟以恩,急难必相拯救。后章
曰:“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谓友朋尚义,安宁之时,
以礼义相琢磨。予于持国,外兄弟也。急难不相救,又于未安宁之际,欲以义相
琢刻,虽古人所不能受,予欲不报,虑浅吾持国也。
二年,得湖州长史,卒。舜钦数上书论朝廷事,在苏州买水石作沧浪亭,益
读书,时发愤懑于歌诗,其体豪放,往往惊人。善草书,每酣酒落笔,争为人所
传。及谪死。世尤惜之。妻杜氏,有贤行。
兄舜元,字才翁,为人精悍任气节,为歌诗亦豪健,尤善草书,舜钦不能及。
官至尚书度支员外郎、三司度支判官。
尹源,字子渐,少博学强记,与弟洙皆以文学知名,洙议论明辨,果于有为。
源自晦,不矜饰,有所发即过人。初以祖荫补三班借职,稍迁殿直。举进士,为
奉礼郎,累迁太常博士,历知芮城、河阳、新郑三县,通判泾州。时知沧州刘涣
坐专斩部卒,降知密州。源上书言:“涣为主将,部卒有罪不伏,笞辄呼万岁,
涣斩之不为过。以此谪涣,臣恐边兵愈骄,轻视主将,所系非轻也。”涣遂获免。
尝作《唐说》及《叙兵》十篇上之。其《唐说》曰:
世言唐所以亡,由诸侯之强,此未极于理。夫弱唐者,诸侯也。唐既弱矣,
而久不亡者,诸侯维之也。燕、赵、魏首乱唐制,专地而治,若古之建国,此诸
侯之雄者,然皆恃唐为轻重。何则?假王命以相制则易而顺,唐虽病之,亦不得
而外焉。故河北顺而听命,则天下为乱者不能遂其乱;河北不顺而变,则奸雄或
附而起。德宗世,朱泚、李希烈始遂其僣而终败亡,田悦叛于前,武俊顺于后也。
宪宗讨蜀、平夏、诛蔡、夷郓,兵连四方而乱不生,卒成中兴之功者,田氏禀命、
王承宗归国也。武宗将讨刘稹之叛,先正三镇,绝其连衡之计,而王诛以成。如
是二百年,奸臣逆子专国命者有之,夷将相者有之,而不敢窥神器,非力不足,
畏诸侯之势也。
及广明之后,关东无复唐有,方镇相侵伐者,犹以王室为名。及梁祖举河南,
刘仁恭轻战而败,罗氏内附,王镕请盟,于时河北之事去矣。梁人一举而代唐有
国,诸侯莫能与之争,其势然也。向使以僖、昭之弱,乘巢、蔡之乱,而田承嗣
守魏,王武俊、朱滔据燕、赵,强相均,地相属,其势宜莫敢先动,况非义举乎?
如此虽梁祖之暴,不过取霸于一方耳,安能强禅天下?故唐之弱者,以河北之强
也;唐之亡者,以河北之弱也。
或曰:“诸侯强则分天子之势,子何议之过乎?”曰:“秦、隋之势无分于
诸侯,而亡速于唐,何如哉?”或曰:“唐之亡其由君失道乎?”曰:“君非失
道,而才不至焉尔,其亡也,臣实主之。请极其说:唐太宗起艰难有天下,其用
臣也,听其言而尽其才,故君臣相亲而至治安。以及后世,视太宗由兹而兴,虽
其圣不及,而任臣纳谏之心一也。君有太宗之心,臣非太宗之臣,上听其下,或
不能辨其奸,下惑其上,无所不至,所以败也。何哉?夫君一而臣众,大圣之君
不相继而出,大奸之臣则世有之。大圣在上,则奸无所容,其臣莫不贤。苟君之
才不能胜臣之奸,则虽有贤者不能进矣。如是,然未至于失道,犹失道也。明皇
非不欲天下如贞观之治,而驭臣之才不能胜林甫之奸,于是有禄山之祸。德宗非
不欲平暴乱、安四方,而君人之术不能胜卢杞之邪,于是有朱泚之变。以至于僖、
昭,其心皆欲去乱而即治也,而才不逮于明皇、德宗,辅臣之奸邪或过于林甫、
卢杞,求国不亡,安可得已!然迹其事,君岂有失道乎?于时天下非无贤,由君
不能主听也。故至贤之主与夫失道之主,其兴其亡,皆自取之,此系乎君者也。
中才之主,其臣正胜邪则治而安,邪胜正则乱而亡,此系乎臣者也。然则唐之亡
非君之为,臣之为也。”
其《叙兵》曰:
唐杜牧当会昌中河朔用兵,尝为文数篇,上论历代军事利害,继以本朝制兵、
用将之得失,下参以当时事机。牧,儒者,位不显,其术未尝试,然识者谓牧知
兵,虽古名将不能过。今观牧所著,大要究极当世之务,不专狃古法,使时君可
行而易为功,此其善也。
今兵之利钝所以与唐世异者,唐自中世以来,诸侯皆自募兵训练,出攻入守,
上下一志,故讨淮西、青、冀、沧德、泽潞之叛,以至四征夷狄,大率假外兵以
集事,朝廷所出神策禁军,不过为声援而已,故所至多有功。
今则不然,国家患前世藩镇之强,凡天下所募骁勇,一萃于京师。虽滨塞诸
郡,大者籍兵不逾数千,每岁防秋,则戍以禁兵,将师任轻而势分,军事往往中
御。愚谓此可以施于无事时,镇中国,服豪杰心,苟戎夷侵轶,未必能取胜也。
何则?兵主于外则勇,主于内则骄,勇生于劳,骄生于逸。夫外兵所习尚皆疆埸
战斗劳苦之事,死生之命制之于将,故勇,勇而使之战则多利;内兵居京师,日
享安逸,加之以赏赉,未尝服甲胄、荷戈戟,不知将帅号令之严,故骄,骄而劳
之则怨,以之战则多钝。
若唐之失,失于诸侯之不制,非失于外兵之强,故有骄将,罕闻有骄兵。今
之失,失于将太轻,而外兵不足以应敌,内兵鲜得其用,故有骄兵,不闻有骄将。
且唐之所失者势也,今之所失者制也。势也者。不得已也,制也者,可为而不为
也。
然则为今之计当如何?曰:“稍革旧制,大募豪勇,益外兵之籍,俾足以战
敌。以内兵为声势,重边将之任,使专一军之事,而不得连州郡之势,斯可以获
近利而亡后害也。
余文多不录。
赵元昊寇定川堡,葛怀敏发泾原兵救之,源是时通判庆州,遗怀敏书曰:
“贼举国而来,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宜驻兵瓦亭,择利而后动。”
怀敏不听,以败。范仲淹、韩琦荐其才,召试学士院。源素不喜赋,请以论易赋,
主试者方以赋进,不悦其言,第其文下,除知怀州,卒。
黄亢,字清臣,建州浦城人也。母梦星殒于怀,掬而吞之,遂有娠。少奇颖
过人,年十五,以文谒翰林学士章得象,得象奇之。游钱塘,以诗赠处士林逋,
逋尤激赏。时王随知杭州,奏禁西湖为放生池,亢作诗数百言以讽,士人争传之。
亢为人侏儒,不饰小节,对人野率,如不能言。然嗜学强记,为文词奇伟。卒,
乡人类其文为十二卷,号《东溪集》。
黄鉴,字唐卿,与亢同乡里,少敏慧过人。举进士,补桂阳监判官,为国子
监直讲。同郡杨亿尤善其文词,延置门下,由是知名。累迁太常博士,为国史院
编修官。尝诏馆阁官后苑赏花,而鉴特预召。国史成,擢直集贤院。以母老,出
通判苏州,卒。
杨蟠,字公济,章安人也。举进士,为密、和二州推官。欧阳修称其诗。苏
轼知杭州,蟠通判州事,与轼倡酬居多。平生为诗数千篇,后知寿州,卒。
颜太初,字醇之,徐州彭城人,颜子四十七世孙。少博学,有隽才,慷慨好
义。喜为诗,多讥切时事。天圣中,亳州卫真令黎德润为吏诬构,死狱中,太初
以诗发其冤,览者壮之。文宣公孔圣祐卒,无子,除袭封且十年。是时有医许希
以针愈仁宗疾,拜赐已,西向拜扁鹊曰“不敢忘师也!”帝为封扁鹊神应侯,立
祠城西。太初作《许希诗》,指圣祐事以讽在位,又致书参知政事蔡齐,齐为言
于上,遂以圣祐弟袭封。山东人范讽、石延年、刘潜之徒喜豪放剧饮,不循礼法,
后生多慕之,太初作《东州逸党诗》,孔道辅深器之。太初中进士后,为莒县尉,
因事忤转运使,投劾去。久之,补阆中主簿。时范讽以罪贬,同党皆坐斥,齐与
道辅荐太初,上其尝所为诗,召试中书,言者以为此嘲讥之辞,遂报改临晋主簿。
前此有太常博士宋武通判同州,与守争事,恚死,守憾之,捃构其子以罪,
发狂亦死,父子寓骨僧舍。时守方贵显,无敢为直冤,太初因事至同州,葬武父
子,苏舜钦表其事于墓左。后移应天府户曹参军、南京国子监说书,卒。著书号
《洙南子》,所居在凫、绎两山之间,号凫绎处士。有集十卷,《淳曜联英》二
十卷。
子复,嘉祐中,本郡敦遣至京师,召试舍人院,为奉议郎。
郭忠恕,字恕先,河南洛阳人。七岁能诵书属文,举童子及第,尤工篆籀。
弱冠,汉湘阴公召之,忠恕拂衣遽辞去。周广顺中,召为宗正丞兼国子书学博士,
改《周易》博士。
建隆初,被酒与监察御史符昭文竞于朝堂,御史弹奏,忠恕叱台吏夺其奏,
毁之,坐贬为乾州司户参军。乘醉殴从事范涤,擅离贬所,削籍配隶灵武。其后,
流落不复求仕进,多游岐、雍、京、洛间,纵酒跅弛,逢人无贵贱辄呼“苗”。
有佳山水即淹留,浃旬不能去。或逾月不食。盛暑暴露日中,体不沾汗,穷冬凿
河水而浴,其傍凌澌消释,人皆异之。
尤善画,所图屋室重复之状,颇极精妙。多游王侯公卿家,或待以美酝,豫
张纨素倚于壁,乘兴即画之,苟意不欲而固请之,必怒而去,得者藏以为宝。太
宗即位,闻其名,召赴阙,授国子监主簿,赐袭衣、银带、钱五万,馆于太学,
令刊定历代字书。
忠恕性无检局,放纵败度,上怜其才,每优容之。益使酒,肆言谤讟,时擅
鬻官物取其直,诏减死,决杖流登州。时太平兴国二年。已行至齐州临邑,谓部
送吏曰:“我今逝矣!”因掊地为穴,度可容其面,俯窥焉而卒,稾葬于道侧。
后累月,故人取其尸将改葬之,其体甚轻,空空然若蝉蜕焉。所定《古今尚书》
并《释文》并行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