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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十五 列传第五十三_金史_在线二十五史查询


卷一百十五 列传第五十三

○完颜奴申 崔立 聂天骥 赤盏尉忻
完颜奴申,字正甫,素兰之弟也。登策论进士第,仕历清要。正大三年八月,
由翰林直学士充益政院说书官。五年,转吏部侍郎。监察御史乌古论石鲁剌劾近
侍张文寿、仁寿、李麟之受敌帅馈遗,诏奴申鞫问,得其奸状,上曲赦其罪,皆
斥去,朝论快之。九月,改侍讲学士,以御史大夫奉使大元。至龙驹河,朝见太
宗皇帝。十二月,还。明年六月,迁吏部尚书,复往。八年春,还。朝廷以劳拜
参知政事。
天兴元年春,大兵驻郑州海滩寺,遣使招哀宗降。复以奴申往乞和。不许,
攻汴益急。汴受围数月,仓库匮乏,召武仙等入援不至,哀宗惧,以曹王讹可出
质,请罢攻。冬十月,哀宗议亲出捍御,以奴申参知政事、兼枢密副使,完颜习
捏阿不枢密副使、兼知开封府、权参知政事,总诸军留守京师。又以翰林学士承
旨乌古孙卜吉提控诸王府,同判大睦亲府事兼都点检内族合周管宫掖事,左副点
检完颜阿撒、右副点检温敦阿里副之,户部尚书完颜珠颗兼里城四面都总领,御
史大夫裴满阿虎带兼镇抚军民都弹压,谏议大夫近侍局使行省左右司郎中乌古孙
奴申兼知宫省事。又以把撒合为外城东面元帅,术甲咬住南面元帅,崔立西面元
帅,孛术鲁买奴北面元帅。乙酉,除拜定,以京城付之。又以户部侍郎刁璧为安
抚副使,总招抚司,规运京外粮斛。设讲议所,受陈言文字,以大理卿纳合德辉、
户部尚书仲平、中京副留守爱失等总其事。
十二月辛丑,上出京,服绛纱袍,乘马导从如常仪。留守官及京城父老从至
城外奉辞,有诏抚谕,仍以鞭揖之。速不泬闻上已出,复会兵围汴。初,上以东
面元帅李辛跋扈出怨言,罢为兵部侍郎,将出,密喻奴申等羁絷之。上既行,奴
申等召辛,辛惧,谋欲出降,弃马逾城而走。奴申等遣人追及之,斩于省门。汴
民以上亲出师,日听捷报,且以二相持重,幸以无事。俄闻军败卫州,苍黄走归
德,民大恐,以为不救。时汴京内外不通,米升银二两。百姓粮尽,殍者相望,
缙绅士女多行乞于市,至有自食其妻子者,至于诸皮器物皆煮食之,贵家第宅、
市楼肆馆皆撤以爨。及归德遣使迎两宫,人情益不安,于是民间有立荆王监国以
城归顺之议,而二相皆不知也。
天兴二年正月丙寅,省令史许安国诣讲议所言:“古者有大疑,谋及卿士,
谋及庶人。今事势如此,可集百官及僧道士庶,问保社稷、活生灵之计。”左司
都事元好问以安国之言白奴申,奴申曰:“此论甚佳,可与副枢议之。”副枢亦
以安国之言为然。好问曰:“自车驾出京,今二十日许,又遣使迎两宫。民间汹
汹,皆谓国家欲弃京城,相公何以处之?”阿不曰:“吾二人惟有一死耳。”好
问曰:“死不难,诚能安社稷、救生灵,死而可也。如其不然,徒欲一身饱五十
红衲军,亦谓之死耶?”阿不款语曰:“今日惟吾二人,何言不可。”好问乃曰:
“闻中外人言,欲立二王监国,以全两宫与皇族耳。”阿不曰:“我知之矣,我
知之矣。”即命召京城官民。明日皆聚省中,谕以事势危急当如之何。有父老七
人陈词云云,二相命好问受其词。白之奴申,顾曰:“亦为此事也。”且问副枢
“此事谋议今几日矣”?阿不屈指曰:“七日矣。”奴申曰:”归德使未去,慎
勿泄。”或曰是时外围不解,如在陷阱,议者欲推立荆王以城出降,是亦《春秋》
纪季入齐之义,况北兵中已有曹王也。众愤二人无策,但曰死守而已。忽闻召京
城士庶计事,奴申拱立无语,独阿不反复申谕:“国家至此无可奈何,凡有可行
当共议之”,且继以涕泣。
明日戊辰,西面元帅崔立与其党孛术鲁长哥、韩铎、药安国等为变,率甲卒
二百横刀入省中,拔剑指二相曰:“京城危困已极,二公坐视百姓饿死,恬不为
虑,何也?”二相大骇,曰:“汝辈有事,当好议之,何遽如是。”立麾其党先
杀阿不,次杀奴申及左司郎中纳合德辉等,余见《崔立传》。
刘祁曰:“金自南渡之后,为宰执者往往无恢复之谋,临事相习低言缓语,
互相推让,以为养相体。每有四方灾异、民间疾苦,将奏必相谓曰:‘恐圣主心
困。’事至危处辄罢散,曰‘俟再议’,已而复然。或有言当改革者,辄以生事
抑之,故所用必择软熟无锋芒易制者用之。每北兵压境,则君臣相对泣下,或殿
上发长吁而已。兵退,则大张具,会饮黄阁中矣。因循苟且,竟至亡国。又多取
浑厚少文者置之台鼎,宣宗尝责丞相仆散七斤‘近来朝廷纪纲安在’?七斤不能
对,退谓郎官曰:‘上问纪纲安在,汝等自来何尝使纪纲见我。’故正人君子多
不见用,虽用亦未久而遽退也。”祁字京叔,浑源人。
赞曰:刘京叔《归潜志》与元裕之《壬辰杂编》二书虽微有异同,而金末丧
乱之事犹有足征者焉。哀宗北御,以孤城弱卒托之奴申、阿不二人,可谓难矣。
虽然,即墨有安平君,玉壁有韦孝宽,必有以处此。
崔立,将陵人,少贫无行,尝为寺僧负钹鼓,乘兵乱从上党公开为都统、提
控,积阶遥领太原知府。正大初,求入仕。为选曹所驳,每以不至三品为恨。围
城中授安平都尉。天兴元年冬十二月,上亲出师,授西面元帅。性淫姣,常思乱
以快其欲。
药安国者,管州人,年二十余,有勇力。尝为岚州招抚使,以罪系开封狱,
既出,贫无以为食。立将为变,潜结纳之,安国健啖,日饱之以鱼,遂与之谋。
先以家置西城上,事不胜则挈以逃。日与都尉杨善入省中候动静,布置已定,召
善以早食,杀之。二年正月,遂帅甲卒二百,撞省门而入。二相闻变趋出,立拔
剑曰:“京城危困,二公欲如何处之?”二相曰:“事当好议之。”立不顾,麾
其党张信之、孛术鲁长哥出省,二相遂遇害。驰往东华门,道遇点检温屯阿里,
见其衷甲,杀之。即谕百姓曰:“吾为二相闭门无谋,今杀之,为汝一城生灵请
命。”众皆称快。是日,御史大夫裴满阿忽带、谏议大夫左右司郎中乌古孙奴申、
左副点检完颜阿散、奉御忙哥、讲议蒲察琦、户部尚书完颜珠颗皆死。
立还省中,集百官议所立。立曰:“卫绍王太子从恪,其妹公主在北兵中,
可立之。”乃遣其党韩铎以太后命往召从恪。须臾入,以太后诰命梁王监国。百
官拜舞山呼,从恪受之,遂遣送二相所佩虎符诣速不泬纳款。凡除拜皆以监国为
辞。立自称太师、军马都元帅、尚书令、郑王,出入御乘舆,称其妻为王妃,弟
倚为平章政事,侃为殿前都点检。其党孛术鲁长哥御史中丞,韩铎都元帅兼知开
封府事,折希颜、药安国、张军奴并元帅,师肃左右司郎中,贾良兵部郎中兼右
司都事,内府之事皆主之。初,立假安国之勇以济事,至是复忌之,闻安国纳一
都尉夫人,数其违约斩之。
壬申,速不泬至青城,立服御衣,仪卫往见之。大帅喜,饮之酒,立以父事
之。既还,悉烧京城楼橹,火起,大帅大喜,始信其实降也。立托以军前索随驾
官吏家属,聚之省中,人自阅之,日乱数人犹若不足。又禁城中嫁娶,有以一女
之故杀数人者。未几,迁梁王及宗室近族皆置宫中,以腹心守之,限其出入。以
荆王府为私第,取内府珍玩实之。二月乙酉,以天子衮冕后服上进。又括在城金
银,搜索薰灌,讯掠惨酷,百苦备至。郕国夫人及内侍高佑、京民李民望之属,
皆死杖下。温屯卫尉亲属八人,不任楚毒,皆自尽。白撒夫人、右丞李蹊妻子皆
被掠死。同恶相济,视人如仇,期于必报而后已。人人窃相谓曰:“攻城之后七
八日之中,诸门出葬者开封府计之凡百余万人,恨不早预其数而值此不幸也。”
立时与其妻入宫,两宫赐之不可胜计。立因讽太后作书陈天时人事,遣皇乳母招
归德。当时冒进之徒争援刘齐故事以冀非分者,比肩接武。
四月壬辰,立以两宫、梁王、荆王及诸宗室皆赴青城,甲午北行,立妻王氏
备仗卫送两宫至开阳门。是日,宫车三十七两,太后先,中宫次之,妃嫔又次之,
宗族男女凡五百余口,次取三教、医流、工匠、绣女皆赴北。四月,北兵入城。
立时在城外,兵先入其家,取其妻妾宝玉以出,立归大恸,无如之何。
李琦者,山西人,为都尉,在陈州与粘哥奴申同行省事,陈州变,入京,附
崔立妹婿折希颜,娶夹谷元之妻,妻年二十余,有姿色,立初拘随驾官之家属,
妻舆病而往,得免。琦娶之后,有言其美者,立欲强之。琦每见立欲夺人妻,必
差其夫远出,一日差琦出京,琦以妻自随,如是者再三,立遂欲杀琦。琦又数为
折希颜所折辱,乃首建杀立之谋。李伯渊者,宝坻人,本安平都尉司千户,美姿
容,深沉有谋,每愤立不道,欲仗义杀之。李贱奴者,燕人,尝以军功遥领京兆
府判,壬辰冬,车驾东狩,以都尉权东面元帅。立初反,以贱奴旧与敌体,颇貌
敬之。数月之后,势已固,遂视贱奴如部曲然。贱奴积不能平,数出怨言,至是
与琦等合。三年六月甲午,传近境有宋军,伯渊等阳与立谋备御之策。翌日晚,
伯渊等烧外封丘门以警动立。是夜,立殊不安,一夕百卧起。比明,伯渊等身来
约立视火,立从苑秀、折希颜数骑往,谕京城民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男子皆诣太
庙街点集。既还,行及梳行街,伯渊欲送立还二王府,立辞数四,伯渊必欲亲送,
立不疑,仓卒中就马上抱立。立顾曰:“汝欲杀我耶?”伯渊曰:“杀汝何伤。”
即出匕首横刺之,洞而中其手之抱立处,再刺之,立坠马死。伏兵起,元帅黄掴
三合杀苑秀。折希颜后至不知,见立坠马,谓与人斗,欲前解之,随为军士所斫,
被创走梁门外,追斩之。伯渊系立尸马尾,至内前号于众曰:“立杀害劫夺,烝
淫暴虐,大逆不道,古今无有,当杀之不?”万口齐应曰:“寸斩之未称也。”
乃枭立首,望承天门祭哀宗。伯渊以下军民皆恸,或剖其心生啖之。以三尸挂阙
前槐树上,树忽拔,人谓树有灵,亦厌其为所污。已而有告立匿宫中珍玩,遂籍
其家,以其妻王花儿赐丞相镇海帐下士。
初,立之变也,前护卫蒲鲜石鲁负祖宗御容五,走蔡。前御史中丞蒲察世达、
西面元帅把撒合挈其家亦自拔归蔡。七月己巳,以世达为尚书吏部侍郎,权行六
部尚书。世达尝为左司郎中,同签枢密院事,充益政院官,皆称上意。及上幸归
德,遣世达督陈粮运。陈变,世达亦与胁从,寻间道之汴,至是徒往行在,上念
其旧,录用之。左右司官因奏把撒合、石鲁亦宜任用,上曰:“世达曲从,非出
得已,然朕犹少降资级,以示薄罚。彼撒合掌军一面,石鲁宿卫九重,崔立之变,
曾不闻发一矢,束手于人。今虽来归,待以不死,足以示恩,又安得与世达等?
撒合老矣,量用其子可也。石鲁但当酬其负御容之劳。”未几,以撒合为北门都
尉,其子为本军都统。石鲁复充护卫。世达字正夫,泰和三年进士。
论曰:崔立纳款,使其封府库、籍人民以俟大朝之命可也。乘时僣窃,大肆
淫虐,征索暴横,辄以供备大军为辞,逞欲由己,敛怨归国,其为罪不容诛矣。
而其志方且要求刘豫之事,我大朝岂肯效尤金人者乎!金俘人之主,帝人之臣,
百年之后适启崔立之狂谋,以成青城之烈祸。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
反乎尔者也。”岂不信哉!
聂天骥,字元吉,五台人。至宁元年进士,调汝阴簿,历睢州司候、封丘令。
兴定初,辟为尚书省令史。时胥吏擅威,士人往往附之,独天骥不少假借,彼亦
不能害也。寻授吏部主事,权监察御史。夏使贺正旦,互市于会同馆,外戚有身
贸易于其间者,天骥上章曰:“大官近利,失朝廷体,且取轻外方。”遂忤太后
旨。出为同知汝州防御使事,未赴,陕西行尚书省驿召,特旨遥领金安军节度副
使,兼行尚书省都事。未几,人为右司员外郎,转京兆治中,寻为卫州行尚书六
部事。庆阳围急,朝廷遣宿州总帅牙古塔救之,以天骥充经历官。围解,从别帅
守邠,帅欲弃州而东,天骥力劝止之,不从,帅坐是被系逮,天骥降京兆治中。
寻有讼其冤者,即召为开封签事,旬月复右司员外郎。丁母忧,未卒哭,夺哀复
职。哀宗迁归德,天骥留汴中。崔立变,天骥被创甚,卧一十余日。其女舜英谒
医救疗,天骥叹曰:“吾幸得死,儿女曹乃为谒医,尚欲我活耶?”竟郁郁以死。
舜英葬其父,明日亦自缢,有传。
天骥沉静寡言,不妄交。起于田亩,能以雅道自将,践历台省若素宦然,诸
人多自以为不及也。
赤盏尉忻,字大用,上京人。当袭其父谋克,不愿就,中明昌五年策论进士
第。后选为尚书省令史、吏部主事、监察御史,言“诸王驸马至京师和买诸物,
失朝廷体。”有诏禁止。迁镇南军节度副使、息州刺史。耕鞠场种禾,两禾合穗,
进于朝,特诏褒谕。改丹州,迁郑州防御使,权许州统军使。丞相高汝砺尝荐其
才可任宰相。元光二年正月,召为户部侍郎。未几,权参知政事。二月,为户部
尚书,权职如故。三月,拜参知政事,兼修国史。诏谕近臣曰:“尉忻资禀纯质,
事可倚任,且其性孝,朕今相之,国家必有望,汝辈当效之也。”正大元年五月,
拜尚书右丞。哀宗欲修宫室,尉忻极谏,至是卧薪尝胆为言,上悚然从之。同判
睦亲府内族撒合辇交结中外,久在禁近。哀宗为太子,有定策功,由是颇惑其言,
复倚信日深,台谏每以为言。太后尝戒敕曰:“上之骑鞠举乐,皆汝教之,再犯
必杖汝。”哀宗终不能去。尉忻谏曰:“撒合辇奸谀之最,日在天子左右,非社
稷福。”上悔悟,出为中京留守,朝论快之。五年,致仕,居汴中,崔立之变明
日,召家人付以后事,望睢阳恸哭,以弓弦自缢而死,时年六十三。一子名董七,
没于兵间。弟秉甫,字正之。
赞曰:聂天骥素履清慎,赤盏尉忻天资忠谅,在治世皆足为良臣,不幸仕乱
离之朝,以得死为愿欲,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