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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上 皇后纪第十上_后汉书_在线二十五史查询


卷十上 皇后纪第十上

夏、殷以上,后妃之制,其文略矣。《周礼》王者立后,三夫人,九嫔,二
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以备内职焉。后正位宫闱,同体天王。夫人坐论妇礼,
九嫔掌教四德,世妇主丧、祭、宾客,女御序于王之燕寝。颁官分务,各有典司。
女史彤管,记功书过。居有保阿之训,动有环佩之响。进贤才以辅佐君子,哀窈
窕而不淫其色。所以能述宣阴化,修成内则,闺房肃雍,险谒不行也。故康王晚
朝,《关雎》作讽;宣后晏起,姜氏请愆。及周室东迁,礼序凋缺。诸侯僣纵,
轨制无章。齐桓有如夫人者六人,晋献升戎女为元妃,终于五子作乱,冢嗣遘屯。
爰逮战国,风宪逾薄,适情任欲,颠倒衣裳,以至破国亡身,不可胜数。斯固轻
礼驰防,先色后德者也。
秦并天下,多自骄大,宫备七国,爵列八品。汉兴,因循其号,而妇制莫厘。
高祖帷薄不修,孝文衽席无辩。然而选纳尚简,饰玩少华。自武、元之后,世增
淫费,至乃掖庭三千,增级十四。妖幸毁政之符,外姻乱邦之迹,前史载之详矣。
及光武中兴,斫雕为朴,六宫称号,唯皇后、贵人。贵人金印紫绶,奉不过
粟数十斛。又置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并无爵秩,岁时赏赐充给而已。汉法常
因八月筭人,遣中大夫与掖庭丞及相工,于洛阳乡中阅视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
二十已下,姿色端丽,合法相者,载还后宫,择视可否,乃用登御。所以明慎聘
纳,详求淑哲。明帝聿遵先旨,宫教颇修,登建嫔后,必先令德,内无出阃之言,
权无私溺之授,可谓矫其敝矣。向使国设外戚之禁,编著《甲令》,改正后妃之
制,贻厥方来,岂不休哉!虽御己有度,而防闲未笃,故孝章以下,渐用色授,
恩隆好合,遂忘淄蠹。
自古虽主幼时艰,王家多衅,必委成冢宰,简求忠贤,未有专任妇人,断割
重器。唯秦羋太后始摄政事,故穰侯权重于昭王,家富于嬴国。汉仍其谬,知患
莫改。东京皇统屡绝,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临朝者六后,莫不定策帷帟,委
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任重道悠,利深祸速。身犯雾露于
云台之上,家婴缧绁于圄犴之下。湮灭连踵,倾辀继路。而赴蹈不息,燋烂为期,
终于陵夷大运,沧亡神宝。《诗》、《书》所叹,略同一揆。故考列行迹,以为
《皇后本纪》。虽成败事异,而同居正号者,并列于篇。其以私恩追尊,非当时
所奉者,则随它事附出。亲属别事,各依列传。其余无所见,则系之此纪,以缵
西京《外戚》云尔。
光武郭皇后讳圣通,真定槀人也。为郡著姓。父昌,让田宅财产数百万与异
母弟,国人义之。仕郡功曹。娶真定恭王女,号郭主,生后及子况。昌早卒。郭
主虽王家女,而好礼节俭,有母仪之德。更始二年春,光武击王郎,至真定,因
纳后,有宠。及即位,以为贵人。
建武元年,生皇子彊。帝善况小心谨慎,年始十六,拜黄门侍郎。二年,贵
人立为皇后,彊为皇太子,封况绵蛮侯。以后弟贵重,宾客辐凑。况恭谦下士,
颇得声誉。十四年,迁城门校尉。其后,后以宠稍衰,数怀怨怼。十七年,遂废
为中山王太后,进后中子右翊公辅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国。徙封况大国,
为阳安侯。后从兄竟,以骑都尉从征伐有功,封为新郪侯,官至东海相。竟弟
匡为发干侯,官至太中大夫。后叔父梁,早终,无子。其婿南阳陈茂,以恩泽封
南侯。
二十年,中山王辅复徙封沛王,后为沛太后。况迁大鸿胪。帝数幸其第,会
公卿诸侯亲家饮燕,赏赐金钱缣帛,丰盛莫比,京师号况家为金穴。二十六年,
后母郭主薨,帝亲临丧送葬,百官大会,遣使者迎昌丧柩,与主合葬,追赠昌阳
安侯印绶,谥曰思侯,二十八年,后薨,葬于北芒。
帝怜郭氏,诏况子璜尚淯阳公主,除璜为郎。显宗即位,况与帝舅阴识、
阴就并为特进,教授赏赐,恩宠俱渥。礼待阴、郭,每事必均。永平二年,况卒,
赠赐甚厚,帝亲自临丧,谥曰节侯,子璜嗣。
元和三年,肃宗北巡狩,过真定,会诸郭,朝见上寿,引入倡饮甚欢。以太
牢具上郭主冢,赐粟万斛,钱五十万。永元初,璜为长乐少府,子举为侍中,兼
射声校尉。及大将军窦宪被诛,举以宪女婿谋逆,故父子俱下狱死,家属徙合浦,
宗族为郎吏者,悉免官。新郪侯竟初为骑将,从征伐有功,拜东海相。永平中
卒,子嵩嗣;嵩卒,追坐染楚王英事,国废。建初二年,章帝绍封嵩子勤为伊亭
侯,勤无子,国除。发干侯匡,官至太中大夫,建武三十年卒,子勋嗣;勋卒,
子骏嗣,永平十三年,亦坐楚王英国,失国。建初三年,复封骏为观都侯,卒,
无子,国除。郭氏侯者凡三人,皆绝国。
论曰:物之兴衰,情之起伏,理有固然矣。而崇替去来之甚者,必唯宠惑乎?
当其接床第,承恩色,虽险情赘行,莫不德焉。及至移意爱,析嬿私,虽惠心
妍状,愈献丑焉。爱升,则天下不足容其高;欢队,故九服无所逃其命。斯诚志
士之所沉溺,君人之所抑扬,未或违之者也。郭后以衰离见贬,恚怨成尤,而犹
恩加别馆,增宠党戚。至乎东海逡巡,去就以礼,使后世不见隆薄进退之隙,不
亦光于古乎!
光烈阴皇后讳丽华,南阳新野人。初,光武适新野,闻后美,心悦之。后至
长安,见执金吾车骑甚盛,因叹曰:“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更
始元年六月,遂纳后于宛当成里,时年十九。及光武为司隶校尉,方西之洛阳,
令后归新野。及邓奉起兵,后兄识为之将,后随家属徙淯阴,止于奉舍。
光武即位,令侍中傅俊迎后,与胡阳、宁平主诸宫人俱到洛阳,以后为贵人。
帝以后雅性宽仁,欲崇以尊位,后固辞,以郭氏有子,终不肯当,故遂立郭皇后。
建武四年,从征彭宠,生显宗于元氏。九年,有盗劫杀后母邓氏及弟䜣,帝甚伤
之,乃诏大司空曰:“吾微贱之时,娶于阴氏,因将兵征伐,遂各别离。幸得安
全,俱脱虎口。以贵人有母仪之美,宜立为后,而固辞弗敢当,列于媵妾。朕嘉
其义让,许封诸弟。未及爵士,而遭患逢祸,母子同命,愍伤于怀。《小雅》曰:
‘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风人之戒,可不慎乎?其追爵
谥贵人父陆为宣恩哀侯,弟䜣为宣义恭侯,以弟就嗣哀侯后。及尸柩在堂,使太
中大夫拜授印绶,如在国列侯礼。魂而有灵,嘉其宠荣!”
十七年,废皇后郭氏而立贵人。制诏三公曰:“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
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
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涉、宗正吉持节,其上皇后玺绶。
阴贵人乡里良家,归自微贱。‘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宜奉宗庙,为天下母。
主者详案旧典,时上尊号。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后在位恭俭,
少嗜玩,不喜笑谑。性仁孝,多矜慈。七岁失父,虽已数十年,言及未曾不流涕。
帝见,常叹息。
显宗即位,尊后为皇太后。永平三年冬,帝从太后幸章陵,置酒旧宅,会阴、
邓故人诸家子孙,并受赏赐。七年,崩,在位二十四年,年六十,合葬原陵。
明帝性孝爱,追慕无已。十七年正月,当谒原陵,夜梦先帝、太后如平生欢。
既寤,悲不能寐,即案历,明旦日吉,遂率百官及故客上陵。其日,降甘露于陵
树,帝令百官采取以荐。会毕,帝从席前伏御床,视太后镜奁中物,感动悲涕,
令易脂泽装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视焉。
明德马皇后讳某,伏波将军援之小女也。少丧父母。兄客卿惠敏早夭,母蔺
夫人悲伤发疾慌惚。后时年十岁,干理家事,敕制僮御,内外咨禀,事同成人。
初,诸家莫知者,后闻之,咸叹异焉。后尝久疾,太夫人令筮之,筮者曰:“此
女虽有患状而当大贵,兆不可言也。”后又呼相者使占诸女,见后,大惊曰:
“我必为此女称臣。然贵而少子,若养它子者得力,乃当逾于所生。”
初,援征五溪蛮,卒于师,虎贲中郎将梁松、黄门侍郎窦固等因谮之,由是
家益失势,又数为权贵所侵侮。后从兄严不胜忧愤,白太夫人绝窦氏婚,求进女
掖庭。乃上书曰:“臣叔父援孤恩不报,而妻子特获恩全,戴仰陛下,为天为父。
人情既得不死,便欲求福。窃闻太子、诸王妃匹未备,援有三女,大者十五,次
者十四,小者十三,仪状发肤,上中以上。皆孝顺小心,婉静有礼。愿下相工,
简其可否。如有万一,援不朽于黄泉矣。又援姑姊妹并为成帝婕妤,葬于延陵。
臣严幸得蒙恩更生,冀因缘先姑,当充后宫。”由是选后入太子宫。时年十三。
奉承阴后,傍接同列,礼则修备,上下安之。遂见宠异,常居后堂。
显宗即位,以后为贵人。时后前母姊女贾氏亦以选入,生肃宗。帝以后无子,
命令养之。谓曰:“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后于是尽心抚育,劳
悴过于所生。肃宗亦孝性淳笃,恩性天至,母子慈爱,始终无纤介之间。后常以
皇嗣未广,每怀忧叹,荐达左右,右恐不及。后宫有进见者,每加慰纳。若数所
宠引,辄增隆遇。永平三年春,有司奏立长秋宫,帝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马
贵人德冠后宫,即其人也。”遂立为皇后。
先是数日,梦有小飞虫无数赴着身,又入皮肤中而复飞出。即正位宫闱,愈
自谦肃。身长七尺二寸,方口,美发。能诵《易》,好读《春秋》、《楚辞》,
尤善《周官》、《董仲舒书》。常衣大练,裙不加缘。朔望诸姬主朝请,望见后
袍衣疏粗,反以为绮縠,就视,乃笑。后辞曰:“此缯特宜染色,故用之耳。”
六宫莫不叹息。帝尝幸苑囿离宫,后辄以风邪露雾为戒,辞意款备,多见详择。
帝幸濯龙中,并召诸才人,下邳王已下皆在侧,请呼皇后。帝笑曰:“是家志不
好乐,虽来无欢。”是以游娱之事希尝从焉。
十五年,帝案地图,将封皇子,悉半诸国。后见而言曰:“诸子裁食数县,
千制不已俭乎?”帝曰:“我子岂宜与先帝子等乎?岁给二千万足矣。”时楚狱
连年不断,囚相证引,坐系者甚众。后虑其多滥,乘间言及,恻然。帝感悟之,
夜起仿偟,为思所纳,卒多有所降宥。时诸将奏事及公卿较议难平者,帝数以
试后。后辄分解趣理,各得其情。每于侍执之际,辄言及政事,多所毗补,而未
尝以家私干。故宠敬日隆,始终无衰。
及帝崩,肃宗即位,尊后曰皇太后。诸贵人当徙居南宫,太后感析别之怀,
各赐王赤绶,加安车驷马,白越三千端,杂帛二千匹,黄金十斤。自撰《显宗起
居注》,削去兄防参医药事。帝请曰:“黄门舅旦夕供养且一年,既无褒异,又
不录勤劳,无乃过乎!”太后曰:“吾不欲令后世闻先帝数亲后宫之家,故不著
也。”
建初元年,帝欲封爵诸舅,太后不听。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
之故,有司因此上奏,宜依旧典。太后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
王氏五侯同日俱封,其时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又田蚡、窦婴,宠贵横恣,
倾覆之祸,为世所传。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诸子之封,裁令半楚、
淮阳诸国,常谓‘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吾为
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帛布,无香薰之饰者,欲身率下也。
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
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褠,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远矣。故
不加谴怒,但绝岁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而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知臣莫
若君,况亲属乎?
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固不许。
帝省诏悲叹,复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太后诚存
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且卫尉年尊,两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讳,使臣
长抱刻骨之恨。宜及吉时,不可稽留。”
太后报曰:“吾反复念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
之嫌哉!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言受高祖约,无军功,非刘氏不侯。
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邪?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
实之木,其根必伤。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饱耳。今祭祀则受
四方之珍,衣食则蒙御府余资,斯岂不足,而必当得一县乎?吾计之孰矣,勿有
疑也。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数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
而欲先营外封,违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刚急,有匈中气,不可不顺也。若阴阳调
和,边境清静,然后行子之志。吾但当含饴弄孙,不能复关政矣。”
时,新平主家御者失火,延及北阁后殿。太后以为己过,起居不欢。时当谒
原陵,自引守备不慎,惭见陵园,遂不行,初,太夫人葬,起坟微高,太后以为
言,兄廖等即时减削。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辄假借温言,赏以财位。如有纤介,
则先见严恪之色,然后加谴。其美军服不轨法度者,便绝属籍,遣归田里。广平、
巨鹿、乐成王车骑朴素,无金银之饰,帝以白太后,太后即赐钱各五百万。于是
内外从化,被服如一,诸家惶恐,倍于永平时。乃置织室,蚕于濯龙中,数往观
视,以为娱乐。常与帝旦夕言道政事,乃教授诸小王,论议经书,述叙平生,雍
和终日。
四年,天下丰稔,方垂无事,帝遂封三舅廖、防、光为列侯。并辞让,愿就
关内侯。太后闻之,曰:“圣人设教,各有其方,知人情性莫能齐也。吾少壮时,
但慕竹帛,志不顾命。今虽已老,而复‘戒之在得’,故日夜惕厉,思自降损。
居不求安,食不念饱。冀乘此道,不负先帝。所以化导兄弟,共同斯志,欲令瞑
目之日,无所复恨。何意老志复不从哉?万年之日长恨矣!”廖等不得已,受封
爵而退位归第焉。
太后其年寝疾,不信巫祝小医,数赖绝祷祀。至六月,崩。在位二十三年,
年四十余。合葬显节陵。
贾贵人,南阳人。建武末选入太子宫,中元二年生肃宗,而显宗以为贵人。
帝既为太后所养,专以马氏为外家,故贵人不登极位,贾氏亲族无受宠荣者。及
太后崩,乃策书加贵人王赤绶,安车一驷,永巷宫人二百,御府杂帛二万匹,大
司农黄金千斤,钱二千万。诸史并阙后事,故不知所终。
章德窦皇后讳某,扶风平陵人,大司空融之曾孙也。祖穆,父勋,坐事死,
事在《窦融传》。勋尚东海恭王彊女沘阳公主,后其长女也。家既废坏,数呼
相工问息耗,见后者皆言当大尊贵,非臣妾容貌。年六岁能书,亲家皆奇之。建
初二年,后与女弟俱以选例入见长乐宫,进止有序,风容甚盛。肃宗先闻后有才
色,数以讯诸姬傅。及见,雅以为美,马太后亦异焉,因入掖庭,见于北宫章德
殿。后性敏给,倾心承接,称誉日闻。明年,遂立为皇后,妹为贵人。七年,追
爵谥后父勋为安成思侯。后宠幸殊特,专固后宫。
初,宋贵人生皇太子庆,梁贵人生和帝。后既无子,并疾忌之,数间于帝,
渐致疏嫌。因诬宋贵人挟邪媚道,遂自杀,废庆为清河王,语在《庆传》。
梁贵人者,褒亲愍侯梁竦之女也。少失母,为伯母舞阴长公主所养。年十六,
亦以建初二年与中姊俱选入掖庭为贵人。四年,生和帝。后养为己子。欲专名外
家而忌梁氏。八年,乃作飞书以陷竦,竦坐诛,贵人姊妹以忧卒。自是宫房惵
息,后爱日隆。
及帝崩,和帝即位,尊后为皇太后。皇太后临朝,尊母沘阳公主为长公主,
益汤沐邑三千户。兄宪,弟笃、景,并显贵,擅威权,后遂密谋不轨,永元四年,
发觉被诛。
九年,太后崩,未及葬,而梁贵人姊嫕上书陈贵人枉殁之状。太尉张酺、司
徒刘方、司空张奋上奏,依光武黜吕太后故事,贬太后尊号,不宜合葬先帝。百
官亦多上言者。帝手诏曰:“窦氏虽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朕奉事十年,
深惟大义,礼,臣子无贬尊上之文。恩不忍离,义不忍亏。案前世上官太后亦无
降黜,其勿复议。”于是合葬敬陵。在位十八年。
帝以贵人酷殁,敛葬礼阙,乃改殡于承光宫,上尊谥曰恭怀皇后,追服丧制,
百官缟素,与姊大贵人俱葬西陵,仪比敬园。
和帝阴皇后讳某,光烈皇后兄执金吾识之曾孙也。后少聪慧,善书艺。永元
四年,选入掖庭,以先后近属,故得为贵人。有殊宠。八年,遂立为皇后。
自和熹邓后入宫,爱宠稍衰,数有恚恨。后外祖母邓朱出入宫掖。十四年夏,
有言后与朱共挟巫蛊道,事发觉,帝遂使中常侍张慎与尚书陈褒于掖庭狱杂考案
之。朱及二子奉、毅与后弟轶、辅、敞辞语相连及,以为祠祭祝诅,大逆无道。
奉、毅、辅考死狱中。帝使司徒鲁恭持节赐后策,上玺绶,迁于桐宫,以忧死。
立七年,葬临平亭部。父特进纲自杀。轶、敞及朱家属徙日南比景县,宗亲外内
昆弟皆免官还田里。永初四年,邓太后诏赦阴氏诸徙者悉归故郡,还其资财五百
余万。
和熹邓皇后讳绥,太傅禹之孙也。父训,护羌校尉;母阴氏,光烈皇后从弟
女也。后年五岁,太傅夫人爱之,自为剪发。夫人年高目冥,误伤后额,忍痛不
言。左右见者怪而问之,后曰:“非不痛也,太夫人哀怜为断发,难伤老人意,
故忍之耳。”六岁能《史书》,十二通《诗》、《论语》。诸兄每读经传,辄下
意难问。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母常非之,曰:“汝不习女工以供衣服,乃
更务学,宁当举博士邪?”后重违母言,昼修妇业,暮诵经典,家人号曰“诸生”。
父训异之,事无大小,辄与详议。
永元四年,当以选入,会训卒,后昼夜号泣,终三年不食盐菜,憔悴毁容,
亲人不识之。后尝梦扪天,荡荡正青,若有钟乳状,乃仰嗽饮之。以讯诸占梦,
言尧梦攀天而上,汤梦及天而咶之,斯皆圣王之前占,吉不可言。又相者见后
惊曰:“此成汤之法也。”家人窃喜而不敢宣。后叔父陔言:“常闻活千人者,
子孙有封。兄训为谒者,使修石臼河,岁活数千人。天道可信,家必蒙福。”初,
太傅禹叹曰:“吾将百万之众,未尝妄杀一人,其后世必有兴者。”
七年,后复与诸家子俱选入宫。后长七尺二寸,姿颜姝丽,绝异于众,左右
皆惊。八年冬,入掖庭为贵人,时年十六。恭肃小心,动有法度。承事阴后,夙
夜战兢。接抚同列,常克己以下之,虽宫人隶役,皆加恩借。帝深嘉爱焉。及后
有疾,特令后母兄弟入视医药,不限以日数。后言于帝曰:“宫禁至重,而使外
舍久在内省,上令陛下有幸私之讥,下使贱妾获不知足之谤。上下交损,诚不愿
也。”帝曰:“人皆以数入为荣,贵人反以为忧,深自抑损,诚难及也。”每有
宴会,诸姬贵人竞自修整,簪珥光采,礻圭裳鲜明,而后独着素,装服无饰。其
衣有与阴后同色者,即时解易。若并时进见,则不敢正坐离立,行则偻身自卑。
帝每有所问,常逡巡后对,不敢先阴后言。帝知后劳心曲体,叹曰:“修德之劳,
乃如是乎!”后阴后渐疏,每当御见,辄辞以疾。时帝数失皇子,后忧继嗣不广,
恒垂涕叹息,数选进才人,以博帝意。
阴后见后德称日盛,不知所为,遂造祝诅,欲以为害。帝尝寝病危甚,阴后
密言:“我得意,不令邓氏复有遗类!”后闻,乃对左右流涕言曰:“我竭诚尽
心以事皇后,竟不为所祐,而当获罪于天。妇人虽无从死之义,然周公身请武王
之命,越姬心誓必死之分,上以报帝之恩,中以解宗族之祸,下不令阴氏有人豕
之讥。”即欲饮药,宫人赵玉者固禁之,因诈言属有使来,上疾已愈。后信以为
然,乃止。明日,帝果廖。
十四年夏,阴后以巫蛊事废,后请救不能得,帝便属意焉。后愈称疾笃,深
自闭绝。会有司奏建长秋宫,帝曰:“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
岂易哉!唯邓贵人德冠后庭,乃可当之。”至冬,立为皇后。辞让者三,然后即
位。手书表谢,深陈德薄,不足以充小君之选。是时,方国贡献,竞求珍丽之物,
自后即位,悉令禁绝,岁时但供纸墨而已。帝每欲官爵邓氏,后辄哀请谦让,故
兄骘终帝世不过虎贲中郎将。
元兴元年,帝崩,长子平原王有疾,而诸皇子夭没,前后十数,后生者辄隐
秘养于人间。殇帝生始百日,后乃迎立之。尊后为皇太后,太后临朝。和帝葬后,
宫人并归园,太后赐周、冯贵人策曰:“朕与贵人托配后庭,共欢等列,十有余
年。不获福祐,先帝早弃天下,孤心茕茕,靡所瞻仰,夙夜永怀,感怆发中。今
当以旧典分归外园,惨结增叹,燕燕之诗,曷能喻焉?其赐贵人王青盖车,采饰
辂,骖马各一驷,黄金三十斤,杂帛三千匹,白越四千端。”又赐冯贵人王赤绶,
以未有头上步摇、环佩,加赐各一具。
是时新遭大忧,法禁未设。宫中亡大珠一箧,太后念,欲考问,必有不辜。
乃亲阅宫人,观察颜色,即时首服。又和帝幸人吉成,御者共枉吉成以巫蛊事,
遂下掖庭考讯,辞证明白。太后以先帝左右,待之有恩,平日尚无恶言,今反若
此,不合人情,更自呼见实核,果御者所为。莫不叹服,以为圣明。常以鬼神难
征,淫祀无福。乃诏有司罢诸祠官不合典礼者。又诏赦除建武以来诸犯妖恶,及
马、窦家属所被禁锢者,皆复之为平人。减大官、导官、尚方、内者服御珍膳靡
丽难成之物,自非供陵庙,稻粱米不得导择,朝夕一肉饭而已。旧太官汤官经用
岁且二万万,太后敕止,日杀省珍费,自是裁数千万。及郡国所贡,皆减其过半。
悉斥卖上林鹰犬。其蜀、汉釦器九带佩刀,并不复调。止画工三十九种。又御
府、尚方、织室锦绣、冰纨、绮縠、金银、珠玉、犀象、玳瑁、雕镂玩弄之物,
皆绝不作。离宫别馆储峙米糒薪炭,悉令省之。又诏诸园贵人,其宫人有宗室同
族若羸老不任使者,令园监实核上名,自御北宫增喜观阅问之,恣其去留,即日
免遣者五六百人。
及殇帝崩,太后定策立安帝,犹临朝政。以连遭大忧,百姓苦役,殇帝康陵
方中秘藏,及诸工作,事事减约,十分居一。
诏告司隶校尉、河南尹、南阳太守曰:“每览前代外戚宾客,假借威权,轻
薄讠詷,至有浊乱奉公,为人患苦。咎在执法怠懈,不辄行其罚故也。今车
骑将军骘等虽怀敬顺之志,而宗门广大,姻戚不少,宾客奸猾,多干禁宪。其明
加检敕,勿相容护。”自是亲属犯罪,无所假贷。太后愍阴氏之罪废,赦其徙者
归乡,敕还资财五百余万。永初元年,爵号太夫人为新野君,万户供汤沐邑。
二年夏,京师旱,亲幸洛阳寺录冤狱。有囚实不杀人而被考自诬,羸困舆见,
畏吏不敢言,将去,举头若欲自诉。太后察视觉之,即呼还问状,具得枉实,即
时收洛阳令下狱抵罪。行未还宫,澍雨大降。
三年秋,太后体不安,左右忧惶,祷请祝辞,愿得代命。太后闻之,即谴怒,
切敕掖庭令以下,但使谢过祈福,不得妄生不祥之言。旧事,岁终当飨遣卫士,
大傩逐疫。太后以阴阳不和,军旅数兴,诏飨会勿设戏作乐,减逐疫侲子之半,
悉罢象橐驼之属。丰年复故。太后自入宫掖,从曹大家受经书,兼天文、算数。
昼省王政,夜则诵读,而患其谬误,惧乖典章,乃博选诸儒刘珍等及博士、议郎、
四府掾史五十余人,诣东观雠校传记。事毕奏御,赐葛布各有差。又诏中官近臣
于东观受读经传,以教授宫人,左右习诵,朝夕济济。及新野君薨,太后自侍疾
病,至乎终尽,忧哀毁损,事加于常。赠以长公主赤绶、东园秘器、玉衣绣衾,
又赐布三万匹、钱三千万。骘等遂固让钱、布不受。使司空持节护丧事,仪比东
海恭王,谥曰敬君。太后谅闇既终,久旱,太后比三日幸洛阳,录囚徒,理出死
罪三十六人,耐罪八十人,其余减罪死右趾已下至司寇。
七年正月,初入太庙,斋七日,赐公卿百僚各有差。庚戌,谒宗庙,率命妇
群妾相礼仪,与皇帝交献亲荐,成礼而还。因下诏曰:“凡供荐新味,多非其节,
或郁养强孰,或穿掘萌牙,味无所至而夭折生长,岂所以顺时育物乎!传曰:
‘非其时不食。’自今当奉祠陵庙及给御者,皆须时乃上。”凡所省二十三种。
自太后临朝,水旱十载,四夷外侵,盗贼内起。每闻人饥,或达旦不寐,而
躬自减彻,以救灾厄,故天下复平,岁还丰穰。
元初五年,平望侯刘毅以太后多德政,欲令早有注记,上书安帝曰:
臣闻《易》载羲、农而皇德著,《书》述唐、虞而帝道崇,故虽圣明,必书
功于竹帛,流音于管弦。伏惟皇太后膺大圣之姿,体乾坤之德,齐踪虞妃,比迹
任、姒。孝悌慈仁,允恭节约,杜绝奢盈之源,防抑逸欲之兆。正位内朝,流化
四海。及元兴、延平之际,国无储副,仰观乾象,参之人誉,援立陛下为天下主,
永安汉室,绥静四海。又遭水潦,东州饥荒。垂恩元元,冠盖交路,菲薄衣食,
躬率群下,损膳解骖,以赡黎苗。恻隐之恩,犹视赤子。克已引愆,显扬仄陋。
崇晏晏之政,敷在宽之教。兴灭国,继绝世,录功臣,复宗室。追还徙人,蠲除
禁锢。政非惠和,不图于心,制非旧典,不访于朝。弘德洋溢,充塞宇宙;洪泽
丰沛,漫衍八方。华夏乐化,戎狄混并。丕功著于大汉,硕惠加于生人。巍巍之
业,可闻而不可及;荡荡之勋,可诵而不可名。古之帝王,左右置史;汉之旧典,
世有注记。夫道有夷崇,治有进退。若善政不述,细异辄书,是为尧、汤负洪水
大旱之责,而无咸熙假天之美;高宗、成王有雉雊迅风之变,而无中兴康宁之功
也。上考《诗》、《书》,有虞二妃,周室三母,修行佐德,思不逾阈。未有内
遭家难,外遇灾害,览总大麓,经营天物,功德巍巍若兹者也。宜令史官著《长
乐宫注》、《圣德颂》,以敷宣景耀,勒勋金石,县之日月,摅之罔极,以崇陛
下烝烝之孝。
帝从之。
六年,太后诏征和帝弟济北、河间王子男女年五岁以上四十余人,又邓氏近
亲子孙三十余人,并为开邸第,教学经书,躬自监试。尚幼者,使置师保,朝夕
入宫,抚循诏导,恩爱甚渥。乃诏从兄河南尹豹、越骑校尉康等曰:
吾所以引纳群子,置之学官者,实以方今承百王之敝,时俗浅薄,巧伪滋生,
《五经》衰缺,不有化导,将遂陵迟,故欲褒崇圣道,以匡失俗。传不云乎: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今末世贵戚食禄之家,温衣美饭,乘坚驱良,
而面墙术学,不识臧否,斯故祸败所从来也。永平中,四姓小侯皆令入学,所以
矫俗厉薄,反之忠孝。先功既以武功书之竹帛,兼以文德教化子孙,故能束修,
不触罗网。诚令儿曹上述祖考休烈,下念诏书本意,则足矣。其勉之哉!
康以太后久临朝政,心怀畏惧,托病不朝。太后使内人问之。时宫婢出入,
多能有所毁誉,其耆宿者皆称中大人,所使者乃康家先婢,亦自通中大人。康闻,
诟之曰:“汝我家出,尔敢尔鸦!”婢怒,还说康诈疾而言不逊。太后遂免康官,
遣归国,绝属籍。
永宁二年二月,寝病渐笃,乃乘辇于前殿,见侍中、尚书,因北至太子新所
缮宫。还,大赦天下,赐诸园贵人、王、主、群僚钱、布各有差。诏曰:“朕以
无德,托母天下,而薄祐不天,早离大忧。延平之际,海内无主,元元厄运,危
于累卵。勤勤苦心,不敢以万乘为乐,上欲不欺天愧先帝,下不违人负宿心,诚
在济度百姓,以安刘氏。自谓感彻天地,当蒙福祚,而丧祸内外,伤痛不绝。顷
以废病沉滞,久不得侍祠,自力上原陵,加咳逆唾血,遂至不解。存亡大分,无
可奈何。公卿百官,其勉尽忠恪,以辅朝廷。”三月崩。在位二十年,年四十一。
合葬顺陵。
论曰:对后称制终身,号令自出,术谢前政之良,身阙明辟之义,至使嗣主
侧目,敛衽于虚器,直生怀懑,悬书于象魏。借之仪者,殆其惑哉!然而建光之
后,王柄有归,遂乃名贤戮辱,便孽党进,衰斁之来,兹焉有征。故知持权引谤,
所幸者非己;焦心恤患,自强者唯国。是以班母一说,阖门辞事;爱侄微愆,髡
剔谢罪。将杜根逢诛,未值其诚乎!但蹊田之牛,夺之已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