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在线查询网 > 在线二十五史查询 > 卷一百八十一 列传第六十八_元史

卷一百八十一 列传第六十八_元史_在线二十五史查询


卷一百八十一 列传第六十八

○元明善
元明善,字复初,大名清河人。其先盖拓跋魏之裔,居清河者,至明善四世
矣。明善资颖悟绝,出读书,过目辄记,诸经皆有师法,而尤深于《春秋》。弱
冠游吴中,已名能文章。浙东使者荐为安丰、建康两学正。辟掾,行枢密院。时
董士选佥院事,待之若宾友,不敢以曹属御之。及士选升江西左丞,又辟为省掾。
会赣州贼刘贵反,明善从士选将兵讨之,擒贼三百人。明善议缓诖误,得全活者
百三十人。一日,将佐白:“宜多戮俘获,及尸一切死者,以张军声。”明善固
争,以为王者之师,恭行天罚,小丑跳梁,戮其渠魁可尔,民何辜焉。既又得贼
所书赣、吉民丁十万于籍者,有司喜,欲滋蔓为利,明善请火其籍以灭迹,二郡
遂安。升掾南行台。未几,授枢密院照磨。转中书左曹掾,掾曹无留事。始,明
善在江西时,张瑄为其省参政,明善有马,骏而瘠,瑄假为从骑,久益壮,瑄爱
之,致米三十斛酬其直。后瑄败,江浙行省籍其家,得金谷之簿,书“米三十斛
送元复初”,不言以酬马直,明善坐免。久之,有为辨白其事者,乃复掾省曹。
仁宗居东宫,首擢为太子文学。及即位,改翰林待制。与修成宗、顺宗《实
录》,升翰林直学士。诏节《尚书》经文,译其关政要者以进。明善举宋忠臣子
集贤直学士文升同译润,许之。书成,每奏一篇,帝必称善,曰:“二帝三王之
道,非卿莫闻也。”兴圣太后既受尊号,廷臣请因肆赦,明善曰:“数赦,非善
人之福,宥过可也。”奉旨出赈山东、河南饥,时彭城、下邳诸州连数十驿,民
饿马毙,而官无文书赈贷,明善以钞万二千锭分给之,曰:“擅命获罪,所不辞
也。”还,修《武宗实录》,又升翰林侍讲学士,预议科举、服色等事。延祐二
年,始会试天下进士,明善首充考试官,及廷试,又为读卷官,所取士后多为名
臣。改礼部尚书,正孔氏宗法,以宣圣五十四世孙思晦袭封衍圣公,事上,制可
之。擢参议中书省事,旋复入翰林为侍读,岁中拜湖广行省参知政事。又召入集
贤为侍读,议广庙制。升翰林学士,修《仁宗实录》。英宗亲课太室,礼官进祝
册,请署御名,命明善代署者三,眷遇之隆,当时莫并焉。至治二年,卒于位。
泰定间,赠资善大夫、河南行省左丞,追封清河郡公,谥曰文敏。
明善早以文章自豪,出入秦、汉间,晚益精诣,有文集行世。
初在江西、金陵,每与虞集剧论,以相切劘。明善言:“集治诸经,惟朱
子所定者耳,自汉以来先儒所尝尽心者,考之殊未博。”集亦言:“凡为文辞,
得所欲言而止,必如明善云‘若雷霆之震惊,鬼神之灵变’然后可,非性情之正
也。”二人初相得甚欢,至京师,乃复不能相下。董士选之自中台行省江浙也,
二人者俱送出都门外,士选曰:“伯生以教导为职,当早还,复初宜更送我。”
集还,明善送至二十里外,士选下马入邸舍中,为席,出橐中肴,酌酒同饮,乃
举酒属明善曰:“士选以功臣子,出入台省,无补国家,惟求得佳士数人,为朝
廷用之,如复初与伯生,他日必皆光显,然恐不免为人构间。复初中原人也,仕
必当道;伯生南人,将为复初摧折。今为我饮此酒,慎勿如是。”明善受卮酒,
跪而酹之。起立,言曰:“诚如公言,无论他日,今隙已开矣。请公再赐一卮,
明善终身不敢忘公言!”乃再饮而别。真人吴全节,与明善交尤密,尝求明善作
文。既成,明善谓全节曰:“伯生见吾文,必有讥弹,吾所欲知。成季为我治具,
招伯生来观之,若已入石,则无及矣。”明日,集至,明善出其文,问何如,集
曰:“公能从集言,去百有余字,则可传矣。”明善即泚笔属集,凡删百二十字,
而文益精当。明善大喜,乃欢好如初。集每见明经之士,亦以明善之言告之。
明善一子,晦,荫受峡州路同知,早卒。
○虞集 弟槃 范梈
虞集,字伯生,宋丞相允文五世孙也。曾祖刚简,为利州路提刑,有治绩。
尝与临邛魏了翁,成都范仲黼、李心传辈,讲学蜀东门外,得程、朱氏微旨,著
《易诗书论语说》,以发明其义,蜀人师尊之。祖珏,知连州,亦以文学知名。
父汲,黄冈尉。宋亡,侨居临川崇仁,与吴澄为友,澄称其文清而醇。尝再至京
师,赎族人被俘者十余口以归,由是家益贫。晚稍起家,教授于诸生中,得孛术
鲁翀、欧阳玄而称许之,以翰林院编修官致仕。娶杨氏,国子祭酒文仲女。咸淳
间,文仲守衡,以汲从,未有子,为祷于南岳。集之将生,文仲晨起,衣冠坐而
假寐,梦一道士至前,牙兵启曰:“南岳真人来见。”既觉,闻甥馆得男,心颇
异之。
集三岁即知读书,岁乙亥,汲挈家趋岭外,干戈中无书册可携,杨氏口授
《论语》、《孟子》、《左氏传》、欧苏文,闻辄成诵。比还长沙,就外傅,始
得刻本,则已尽读诸经,通其大义矣。文仲世以《春秋》名家,而族弟参知政事
栋,明于性理之学,杨氏在室,即尽通其说,故集与弟槃,皆受业家庭,出则以
契家子从吴澄游,授受具有源委。
左丞董士选自江西除南行台中丞,延集家塾。大德初,始至京师。以大臣荐,
授大都路儒学教授,虽以训迪为职,而益自充广,不少暇佚。除国子助教,即以
师道自任,诸生时其退,每挟策趋门下卒业,他馆生多相率诣集请益。丁内艰,
服除,再为助教,除博士。监祭殿上,有刘生者,被酒失礼俎豆间,集言诸监,
请削其籍。大臣有为刘生谢者,集持不可,曰:“国学,礼义之所出也,此而不
治,何以为教!”仁宗在东宫,传旨谕集,勿竟其事,集以刘生失礼状上之,移
詹事院,竟黜刘生,仁宗更以集为贤。
大成殿新赐登歌乐,其师世居江南,乐生皆河北田里之人,情性不相能,集
亲教之,然后成曲。复请设司乐一人掌之,以俟考正。仁宗即位,责成监学,拜
台臣为祭酒,除吴澄司业,皆欲有所更张,以副帝意,集力赞其说。有为异论以
沮之者,澄投檄去,集亦以病免。未几,除太常博士,丞相拜住方为其院使,间
从集问礼器祭义甚悉,集为言先王制作,以及古今因革治乱之由,拜住叹息,益
信儒者有用。
朝廷方以科举取士,说者谓治平可力致,集独以谓当治其源。迁集贤修撰。
因会议学校,乃上议曰:“师道立则善人多,学校者,士之所受教,以至于成德
达材者也。今天下学官,猥以资格授,强加之诸生之上,而名之曰师尔,有司弗
信之,生徒弗信之,于学校无益也。如此而望师道之立,可乎?下州小邑之士,
无所见闻,父兄所以导其子弟,初无必为学问之实意,师友之游从,亦莫辨其邪
正,然则所谓贤材者,非自天降地出,安有可望之理哉!为今之计,莫若使守令
求经明行修成德者,身师尊之,至诚恳恻以求之,其德化之及,庶乎有所观感也。
其次则求夫操履近正,而不为诡异骇俗者,确守先儒经义师说,而不敢妄为奇论
者,众所敬服,而非乡愿之徒者,延致之日,讽诵其书,使学者习之,入耳著心,
以正其本,则他日亦当有所发也。其次则取乡贡至京师罢归者,其议论文艺,犹
足以耸动其人,非若泛泛莫知根柢者矣。”六年,除翰林待制,兼国史院编修官。
仁宗尝对左右叹曰:“儒者皆用矣,惟虞伯生未显擢尔。”会晏驾,不及用。
英宗即位,拜住为相,颇超用贤俊,时集以忧还江南,拜住不知也。乃言于
上,遣使求之于蜀,不见;求之江西,又不见;集方省墓吴中,使至,受命趋朝,
则拜住不及见矣。泰定初,考试礼部,言于同列曰:“国家科目之法,诸经传注
各有所主者,将以一道德、同风俗,非欲使学者专门擅业,如近代五经学究之固
陋也。圣经深远,非一人之见可尽,试艺之文,推其高者取之,不必先有主意。
若先定主意,则求贤之心狭,而差自此始矣。”后再为考官,率持是说,故所取
每称得人。
泰定初,除国子司业,迁秘书少监。天子幸上都,以讲臣多高年,命集与集
贤侍读学士王结执经以从,自是岁尝在行。经筵之制,取经史中切于心德治道者,
用国语、汉文两进读,润译之际,患夫陈圣学者未易于尽其要,指时务者尤难于
极其情,每选一时精于其学者为之,犹数日乃成一篇,集为反覆古今名物之辨以
通之,然后得以无忤,其辞之所达,万不及一,则未尝不退而窃叹焉。拜翰林直
学士,俄兼国子祭酒。尝因讲罢,论京师恃东南运粮为实,竭民力以航不测,非
所以宽远人而因地利也。与同列进曰:“京师之东,濒海数千里,北极辽海,南
滨青、齐,萑苇之场也,海潮日至,淤为沃壤,用浙人之法,筑堤捍水为田,听
富民欲得官者,合其众分授以地,官定其畔以为限,能以万夫耕者,授以万夫之
田,为万夫之长,千夫、百夫亦如之,察其惰者而易之。一年,勿征也;二年,
勿征也;三年,视其成,以地之高下,定额于朝廷,以次渐征之;五年,有积蓄,
命以官,就所储给以禄;十年,佩之符印,得以传子孙,如军官之法。则东面民
兵数万,可以近卫京师,外御岛夷;远宽东南海运,以纾疲民;遂富民得官之志,
而获其用;江海游食盗贼之类,皆有所归。”议定于中,说者以为一有此制,则
执事者必以贿成,而不可为矣。事遂寝。其后海口万户之设,大略宗之。
文宗在潜邸,已知集名,既即位,命集仍兼经筵。尝以先世坟墓在吴、越者,
岁久湮没,乞一郡自便,帝曰;“尔材何不堪,顾今未可去尔。”除奎章阁侍书
学士。时关中大饥,民枕籍而死,有方数百里无孑遗者,帝问集何以救关中,对
曰:“承平日久,人情宴安,有志之士,急于近效,则怨讟兴焉。不幸大灾之余,
正君子为治作新之机也,若遣一二有仁术、知民事者,稍宽其禁令,使得有所为,
随郡县择可用之人,因旧民所在,定城郭,修闾里,治沟洫,限畎亩,薄征敛,
招其伤残老弱,渐以其力治之,则远去而来归者渐至,春耕秋敛,皆有所助,一
二岁间,勿征勿徭,封域既正,友望相济,四面而至者,均齐方一,截然有法,
则三代之民,将见出于空虚之野矣。”帝称善。因进曰:“幸假臣一郡,试以此
法行之,三五年间,必有以报朝廷者。”左右有曰:“虞伯生欲以此去尔。”遂
罢其议。有敕诸兼职不过三,免国子祭酒。
时宗藩暌隔,功臣汰侈,政教未立,帝将策士于廷,集被命为读卷官,乃拟
制策以进,首以“劝亲亲,体群臣,同一风俗,协和万邦”为问,帝不用。集以
入侍燕闲,无益时政,且媢嫉者多,乃与大学士忽都鲁都儿迷失等进曰:“陛
下出独见,建奎章阁,览书籍,置学士员,以备顾问。臣等备员,殊无补报,窃
恐有累圣德,乞容臣等辞职。”帝曰:“昔我祖宗,睿智聪明,其于致理之道,
生而知之,朕早岁跋涉难阻,视我祖宗,既乏生知之明,于国家治体,岂能周知?
故立奎章阁,置学士员,以祖宗明训、古昔治乱得失,日陈于前,卿等其悉所学,
以辅朕志。若军国机务,自有省院台任之,非卿等责也。其勿复辞。”
有旨采辑本朝典故,仿唐、宋《会要》,修《经世大典》,命集与中书平章
政事赵世延同任总裁。集言:“礼部尚书马祖常,多闻旧章,国子司业杨宗瑞,
素有历象地理记问度数之学,可共领典;翰林修撰谢端、应奉苏天爵、太常李好
文、国子助教陈旅、前詹事院照磨宋纟兹、通事舍人王士点,俱有见闻,可助撰
录。庶几是书早成。”帝以尝命修辽、金、宋三史,未见成绩,《大典》令阁学
士专率其属为之。既而以累朝故事有未备者,请以翰林国史院修祖宗实录时百司
所具事迹参订。翰林院臣言于帝曰:“实录,法不得传于外,则事迹亦不当示人。”
又请以国书《脱卜赤颜》增修太祖以来事迹,承旨塔失海牙曰:“《脱卜赤颜》
非可令外人传者。”遂皆已。俄世延归,集专领其事,再阅岁,书乃成,凡八百
帙。既上进,以目疾丐解职,不允,乃举治书侍御史马祖常自代,不报。
御史中丞赵世安乘间为集请曰:“虞伯生久居京师,甚贫,又病目,幸假一
外任,便医。”帝怒曰:“一虞伯生,汝辈不容耶!”帝方向用文学,以集弘才
博识,无施不宜,一时大典册咸出其手,故重听其去。集每承诏有所述作,必以
帝王之道、治忽之故,从容讽切,冀有感悟,承顾问及古今政治得失,尤委曲尽
言,或随事规谏,出不语人。谏或不入,归家悒悒不乐。家人见其然,不敢问其
故也。时世家子孙以才名进用者众,患其知遇日隆,每思有以间之。既不效,则
相与摘集文辞,指为讥讪,赖天子察知有自,故不能中伤,然集遇其人,未尝少
变。一日,命集草制封乳母夫为营都王,使贵近阿荣、飐飐传旨。二人者素忌集,
缪言制封营国公,集具稿,俄丞相自榻前来索制甚急,集以稿进,丞相愕然问故,
集知为所绐,即请易稿以进,终不自言,二人者愧之。其雅量类如此。
论荐人材,必先器识,心所未善,不为牢笼以沽誉;评议文章,不折之于至
当不止,其诡于经者,文虽善,不与也。虽以此二者忤物速谤,终不为动。光人
龚伯璲,以才俊为马祖常所喜,祖常为御史中丞,伯遂游其门,祖常亟称之,
欲集为荐引,集不可,曰:“是子虽小有才,然非远器,亦恐不得令终。”祖常
犹未以为然。一日,邀集过其家,设宴,酒半,出荐牍求集署,集固拒之,祖常
不乐而罢。文宗崩,集在告,欲谋南还,弗果。幼君崩,大臣将立妥欢帖穆尔太
子,用至大故事,召诸老臣赴上都议政,集在召列。祖常使人告之曰:“御史有
言。”乃谢病归临川。
初,文宗在上都,将立其子阿剌忒纳答剌为皇太子,乃以妥欢帖穆尔太子乳
母夫言,明宗在日,素谓太子非其子,黜之江南,驿召翰林学士承旨阿邻帖木儿、
奎章阁大学士忽都鲁笃弥实书其事于《脱卜赤颜》,又召集使书诏,播告中外。
时省台诸臣,皆文宗素所信用、同功一体之人,御史亦不敢斥言其事,意在讽集
速去而已。伯璲后以用事败,杀其身,世乃服集知人。
元统二年,遣使赐上尊酒、金织文锦二,召还禁林,疾作不能行,屡有敕,
即家撰文,褒锡勋旧、侍臣。有以旧诏为言者,帝不怿曰:“此我家事,岂由彼
书生耶!”至正八年五月己未,以病卒,年七十有七。官自将仕郎十二转为通奉
大夫。赠江西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护军,封仁寿郡公。
集孝友,方二亲以故家令德,中遭乱亡,侨寓下邑,左右承顺无违。弟槃,
早卒,教育其孤,无异己子。兄采,以筦库输赋京师,亏数千缗,尽力营贷代偿
之,无难色。抚庶弟,嫁孤妹,具有恩意。山林之士知古学者,必折节下之,接
后进,虽少且贱,如敌己。当权门赫奕,未尝有所附丽。集议中书,正言谠论,
多见容受,屡以片言解疑误,出人于滨死,亦不以为德。张珪、赵世延尤敬礼之,
有所疑必咨焉。
家素贫,归老后食指益众,登门之士相望于道,好事争起邸舍以待之。然碑
板之文,未尝苟作。南昌富民有伍真父者,赀产甲一方,娶诸王女为妻,充本位
下郡总管。既卒,其子属丰城士甘悫求集文铭父墓,奉中统钞五百锭准礼物,集
不许,悫愧叹而去。其束修羔雁之入,还以为宾客费,虽空乏弗恤也。
集学虽博洽,而究极本原,研精探微,心解神契,其经纬弥纶之妙,一寓诸
文,蔼然庆历乾淳风烈。尝以江左先贤甚众,其人皆未易知,其学皆未易言,后
生晚进知者鲜矣,欲取太原元好问《中州集》遗意,别为《南州集》以表章之,
以病目而止。平生为文万篇,稿存者十二三。早岁与弟槃同辟书舍为二室,左室
书陶渊明诗于壁,题曰陶庵,右室书邵尧夫诗,题曰邵庵,故世称邵庵先生。
子四人,安民,以荫历官知吉州路安福州。游其门见称许者,莆田陈旅,旅
亦有文行世。国学诸生若苏天爵、王守诚辈,终身不名他师,皆当世称名卿者。
其交游尤厚者,曰范梈。
槃字仲常,延祐五年第进士,授吉安永丰丞。丁父忧。除湘乡州判官,颇称
癖古。有富民杀人,使隶己者坐之,上下皆阿从,槃独不署,杀人者卒不免死,
而坐者得以不冤。有巫至其州,称神降,告其人曰:“某方火。”即火。又曰:
“明日某方火。”民以火告者,槃皆赴救,至达昼夜,告者数十,寝食尽废,县
长吏以下皆迎巫至家,厚礼之。又曰:“将有大水,且兵至。”州大家皆尽室逃。
槃得劫火卒一人,讯之,尽得巫党所为,坐捕盗司。召巫至,鞫之,无敢施鞭棰
者,槃谓卒曰:“此将为大乱,安有神乎!”急治之,尽得党与数十人,罗络内
外,果将为变者。同僚皆不敢出视,曰:“君自为之。”槃用断巫并其党如法,
一时吏民始服儒者为政若此。秩满,除嘉鱼县尹,槃已卒。
槃幼时,尝读柳子厚《非国语》,以为《国语》诚可非,而柳子之说亦非也,
著《非非国语》,时人已叹其有识。《诗》、《书》、《春秋》皆有论著,而
《春秋》乃其家学,故尤善。读吴澄所解诸经义,辄得其旨趣所在,澄亟称之。
兄集接方外士,必扣击其说,尝以为圣人之教不明,为学者无所底止,苟于吾道
异端疑似之间不能深知,而欲窃究夫性命原、死生之故,其不折而归之者寡矣。
槃不然,闻诸僧在坐,辄不入竟去,其为人方正有如此,虽集亦严惮之。然不幸
年不及艾而卒。
范梈,字亨父,一字德机,清江人。家贫,早孤,母熊氏守志不他适,长
而教之。梈天资颖异,所诵读,辄记忆,虽癯然清寒若不胜衣,于流俗中克自
树立,无苟贱意。居则固穷守节,竭力以养亲,出则假阴阳之技,以给旅食,耽
诗工文,用力精深,人罕知者。年三十六,始客京师,即有声诸公间,中丞董士
选延之家塾。以朝臣荐,为翰林院编修官。秩满,御史台擢海南海北道廉访司照
磨,巡历遐僻,不惮风波瘴疠,所至兴学教民,雪理冤滞甚众。迁江西湖东,长
吏素称严明,于僚属中独敬异之。选充翰林应奉。御史台又改擢福建闽海道知事。
闽俗素污,文绣局取良家子为绣工,无别尤甚,梈作歌诗一篇述其弊,廉访使
取以上闻,皆罢遣之,其弊遂革。未几,移疾归故里。天历二年,授湖南岭北道
廉访司经历,以养亲辞。是岁,母丧。明年十月,亦以疾卒,年五十九。所著诗
文多传于世。
梈持身廉正,居官不可干以私,疏食饮水,泊如也。吴澄以道学自任,少
许可,尝曰:“若亨父,可谓特立独行之士矣。”为文志其墓,以东汉诸君子拟
之。
○揭傒斯
揭傒斯,字曼硕,龙兴富州人。父来成,宋乡贡进士。傒斯幼贫,读书尤刻
苦,昼夜不少懈,父子自为师友,由是贯通百氏,早有文名。大德间,稍出游湘、
汉,湖南帅赵淇,雅号知人,见之惊曰:“他日翰苑名流也。”程钜夫、卢挚,
先后为湖南宪长,咸器重之,钜夫因妻以从妹。延祐初,钜夫、挚列荐于朝,特
授翰林国史院编修官。时平章李孟监修国史,读其所撰《功臣列传》,叹曰:
“是方可名史笔,若他人,直誊吏牍尔。”升应奉翰林文字,仍兼编修,迁国子
助教,复留为应奉。南归省母,旋复召还。傒斯凡三入翰林,朝廷之事,台阁之
仪,靡不闲习,集贤学士王约谓:“与傒斯谈治道,大起人意,授之以政,当无
施不可。”
天历初,开奎章阁,首擢为授经郎,以教勋戚大臣子孙。文宗时幸阁中,有
所咨访,奏对称旨,恒以字呼之而不名。每中书奏用儒臣,必问曰:“其材何如
揭曼硕?”间出所上《太平政要策》以示台臣,曰:“此朕授经郎揭曼硕所进也。”
其见亲重如此。
富州地不产金,官府惑于奸民之言,为募淘金户三百,而以其人总之,散往
他郡,采金以献,岁课自四两累增至四十九两。其人既死,而三百户所存无什一,
又贫不聊生,有司遂责民之受役于官者代输,民多以是破产。中书因傒斯言,遂
蠲其征,民赖以苏,富州人至今德之。
与修《经世大典》,文宗取其所撰《宪典》读之,顾谓近臣曰:“此岂非
《唐律》乎!”特授艺文监丞,参检校书籍事,且屡称其纯实,欲进用之,会文
宗崩而止。元统初,诏对便殿,慰谕良久,命赐以诸王所服表里各一,躬自辩识
以授之。适翰林待制,升集贤学士,阶中顺大夫。先是,儒学官赴吏部铨者,必
移集贤,考较其所业,集贤下国子监,监下博士,吏文淹稽,动逾累月。傒斯请
更其法,以事付本院属官,人甚便之。
奉旨祠北岳、济渎、南镇,便道西还,时秦王伯颜当国,屡促其还,傒斯引
疾固辞。既而天子亲擢为奎章阁供奉学士,乃即日就道,未至,改翰林直学士,
及开经筵,再升侍讲学士、同知经筵事,以对品进阶中奉大夫。时新格超升不越
二等,独傒斯进四等,转九阶,盖异数也。经筵无专官,曰领曰知,多宰执大臣,
故微辞奥义,必属傒斯订定而后进,其言往往寓献替之诚,务以裨益治道。天子
嘉其忠恳,数出金织文段以赐。
至正三年,年七十,致其事而去,诏遣使追及于漷南。寻复奉上尊谕旨,
还撰《明宗神御殿碑》,文成,赐楮币万缗、白金五十两,中宫赐白金亦如之。
求去,不许,命丞相脱脱及执政大臣面谕毋行,傒斯曰:“使揭傒斯有一得之献,
诸公用其言而天下蒙其利,虽死于此,何恨!不然,何益之有!”丞相因问:
“方今政治何先?”傒斯曰:“储材为先,养之于位望未隆之时,而用之于周密
庶务之后,则无失材废事之患矣。”一日,集议朝堂,傒斯抗言:“当兼行新旧
铜钱,以救钞法之弊。”执政言不可,傒斯持之益力,丞相虽称其不阿,而竟莫
行其言也。
诏修辽、金、宋三史,傒斯与为总裁官,丞相问:“修史以何为本?”曰:
“用人为本,有学问文章而不知史事者,不可与;有学问文章知史事而心术不正
者,不可与。用人之道,又当以心术为本也。”且与僚属言:“欲求作史之法,
须求作史之意。古人作史,虽小善必录,小恶必记。不然,何以示惩劝!”由是
颜然以笔削自任,凡政事得失,人材贤否,一律以是非之公。至于物论之不齐,
必反覆辨论,以求归于至当而后止。四年,《辽史》成,有旨奖谕,仍督早成金、
宋二史。傒斯留宿史馆,朝夕不敢休,因得寒疾,七日卒。时方有使者至自上京,
锡宴史局,以傒斯故,改宴日。使者以闻,帝为嗟悼,赐楮币万缗,仍给驿舟,
护送其丧归江南。六年,制赠护军,追封豫章郡公,谥曰文安。有勋爵而无官阶
者,有司失之也。
傒斯少处穷约,事亲菽水粗具而必得其欢心,既有禄入,衣食稍逾于前,辄
愀然曰:“吾亲未尝享是也。”故平生清俭,至老不渝。友于兄弟,终始无间言。
立朝虽居散地,而急于荐士,扬人之善惟恐不及,而闻吏之贪墨病民者,则尤不
曲为之掩覆也。为文章,叙事严整,语简而当;诗尤清婉丽密;善楷书、行、草。
朝廷大典册及元勋茂德当得铭辞者,必以命焉。殊方绝域,咸慕其名,得其文者,
莫不以为荣云。
○黄溍
黄溍,字晋卿,婺州义乌人。母童氏,梦大星坠于怀,乃有娠,历二十四
月始生溍。溍生而俊异,比成童,授以书诗,不一月成诵。迨长,以文名于
四方。中延祐二年进士第,授台州宁海丞。县地濒盐场,亭户恃其不统于有司,
肆毒害民;编户隶漕司及财赋府者,亦谓各有所凭,横暴尤甚。溍皆痛绳以法,
吏以利害白,弗顾也。民有后母与僧通而酖杀其父者,反诬民所为,狱将成,
溍变衣冠阴察之,具知其奸伪,卒直其冤。恶少年名在盗籍者,而谋为劫夺,
未行,邑大姓执之,图中赏格。初无获财左验,事久不决,溍为之疏剔,以其
狱上,论之如本条,免死者十余人。
迁两浙都转运盐使司石堰西场监运,改诸既州判官。巡海官舸,例以三载一
新,费出于官,而责足于民。有余,则总其事者私焉。溍撙节浮蠹,以余钱还
民,欢呼而去。奸民以伪钞钩结党与,胁攘人财,官若吏听其谋,挟往新昌、天
台、宁海、东阳诸县,株连所及数百家,民受祸至惨。郡府下溍鞫治,溍一
问,皆引伏,官吏除名,同谋者各杖遣之。有盗系于钱唐县狱,游民赂狱吏私纵
之,假署文牒,发其来为向导,逮捕二十余家。溍访得其情,以正盗宜傅重议,
持伪文书来者又非州民,俱械还钱唐,诬者自明。
入为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转国子博士。视弟子如朋
交,未始以师道自尊,轻纳人拜,而来学者滋益恭,业成而仕,皆有闻于世。时
欲增设礼殿配位四,配位合东坐而西向,学官或议分置于左右,同列不敢争,
溍独面折之,事乃止。出为江浙等处儒学提举。溍年始六十七,不俟引年,亟
上纳禄侍亲之请,绝江径归。俄以秘书少监致仕,未几,落致仕,除翰林直学士、
知制诰同修国史。寻兼经筵官,执经进讲者三十有二,帝嘉其忠,数出金织纹段
赐之。升侍讲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同知经筵事。阶自将仕郎七转至中奉大夫。
几上章求归,不俟报而行,帝闻之,遣使者追还京师,复为前官。久之,始得谢
南还,优游田里间,凡七年,卒于绣湖之私第,年八十一。赠中奉大夫、江西等
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江夏郡公,谥曰文献。
溍天资介特,在州县唯以清白为治,月俸弗给,每鬻产以佐其费。及升朝
行,挺立无所附,足不登巨公势人之门,君子称其清风高节,如冰壶玉尺,纤尘
弗污。然刚中少容,触物或弦急霆震,若未易涯涘,一旋踵间,煦如阳春。溍
之学,博极天下之书,而约之于至精,剖析经史疑难,及古今因革制度名物之属,
旁引曲证,多先儒所未发。文辞布置谨严,援据精切,俯仰雍容,不大声色,譬
之澄湖不波,一碧万顷,鱼鳖蛟龙,潜伏不动,而渊然之光,自不可犯。所著书,
有《日损斋稿》三十三卷、《义乌志》七卷、《笔记》一卷。
同郡柳贯、吴莱,皆浦阳人。贯字道传,器局凝定,端严若神。尝受性理之
学于兰溪金履祥,必见诸躬行,自幼至老,好学不倦。凡《六经》、百氏、兵刑、
律历、数术、方技、异教外书,靡所不通。作文沉郁舂容,涵肆演迤,人多传诵
之。始用察举为江山县儒学教谕,仕至翰林待制。与溍及临川虞集、豫章揭傒
斯齐名,人号为儒林四杰。所著书,有文集四十卷、《字系》二卷、《近思录广
辑》三卷、《金石竹帛遗文》十卷。年七十三卒。
莱字立夫,集贤大学士直方之子也,辈行稍后于贯、溍。天资绝人,七岁
能属文,凡书一经目,辄成诵,尝往族父家,日易《汉书》一帙以去,族父迫扣
之,莱琅然而诵,不遗一字,三易他编,皆如之,众惊以为神。延祐七年,以
《春秋》举上礼部,不利,退居深袅山中,益穷诸书奥旨,著《尚书标说》六卷、
《春秋世变图》二卷、《春秋传授谱》一卷、《古职方录》八卷、《孟子弟子列
传》二卷、《楚汉正声》二卷、《乐府类编》一百卷、《唐律删要》三十卷、文
集六十卷。他如《诗传科条》、《春秋经说》、《胡氏传证误》,皆未脱稿。
莱尤喜论文,尝云:“作文如用兵,兵法有正有奇,正是法度,要部伍分明,
奇是不为法度所缚,举眼之顷,千变万化,坐作进退击刺,一时俱起,及其欲止,
什伍各还其队,元不曾乱。”闻者服之。贯平生极慎许与,每称莱为绝世之才。
溍晚年谓人曰:“莱之文,崭绝雄深,类秦、汉间人所作,实非今世之士也。
吾纵操觚一世,又安敢及之哉!”其为前辈所推许如此。莱以御史荐,调长芗书
院山长,未上,卒,年仅四十有四,君子惜之。私谥曰渊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