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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九 列传第二十_南齐书_在线二十五史查询


卷三十九 列传第二十

◎刘瓛(弟巉) 陆澄
刘瓛,字子圭,沛国相人,晋丹阳尹惔六世孙也。祖弘之,给事中。父惠,
治书御史。瓛初州辟祭酒主簿。宋大明四年,举秀才;兄璲亦有名,先应州举。
至是别驾东海王元曾与瓛父惠书曰:“比岁贤子充秀,州闾可谓得人。”除奉朝
请,不就。
少笃学,博通《五经》。聚徒教授,常有数十人。丹阳尹袁粲于后堂夜集,
巘在座,粲指庭中柳树谓巘曰:“人谓此是刘尹时树,每想高风;今复见卿清德,
可谓不衰矣。”荐为秘书郎,不见用。除邵陵王郡主簿,安陆王国常侍,安成王
抚军行参军,公事免。巘素无宦情,自此不复仕。除车骑行参军,南彭城郡丞,
尚书祠部郎,并不拜。袁粲诛,巘微服往哭,并致赙助。
太祖践阼,召巘入华林园谈语,谓巘曰:“吾应天革命,物议以为何如?”
巘对曰:“陛下诫前轨之失,加之以宽厚,虽危可安;若循其覆辙,虽安必危矣。”
既出,帝顾谓司徒褚渊曰:“方直乃尔!学士故自过人。”敕巘使数入,而巘自
非诏见,未尝到宫门。上欲用巘为中书郎,使吏部尚书何戢喻旨。戢谓巘曰:
“上意欲以凤池相处,恨君资轻,可且就前除,少日当转国子博士,便即后授。”
巘曰:“平生无荣进意,今闻得中书郎而拜,岂本心哉!”后以母老阙养,重拜
彭城郡丞,谓司徒褚渊曰:“自省无廊庙之才,所愿唯保彭城丞耳。”上又以瓛
兼总明观祭酒,除豫章王骠骑记室参军,丞如故,瓛终不就。武陵王晔为会稽太
守,上欲令瓛为晔讲,除会稽郡丞,学徒从之者转众。
永明初,竟陵王子良请为征北司徒记室。瓛与张融、王思远书曰:“奉教使
恭召,会当停公事,但念生平素抱,有乖恩顾。吾性拙人间,不习仕进,昔尝为
行佐,便以不能及公事免黜,此皆眷者所共知也。量己审分,不敢期荣。夙婴贫
困,加以疏懒,衣裳容发,有足骇者。中以亲老供养,褰裳徒步,脱尔逮今,二
代一纪。先朝使其更自修正,勉厉于阶级之次,见其繿缕,或复赐以衣裳,袁、
褚诸公咸加劝励,终不能自反也。一不复为,安可重为哉?昔人有以冠一免不重
加于首,每谓此得进止之仪。古者以贤制爵,或有秩满而辞老,以庸制禄,或有
身病而求归者,永瞻前良,在己何若。又上下年尊,益不愿居官次,废晨昏也。
先朝为此,曲申从许,故得连年不拜荣授,而带帖薄禄。既习此岁久,又齿长疾
侵,岂宜摄斋河间之听,厕迹东平之僚?本无绝俗之操,亦非能偃蹇为高,此又
诸贤所当深察者也。近奉初教,便自希得托迹于客游之末,而固辞荣级,其故何
耶?以古之王侯大人,或以此延四方之士,甚美者则有辐凑燕路,慕君王之义,
骧镳魏阙,高公子之仁,继有追申、白而入楚,羡邹枚而游梁,吾非敢叨夫曩贤,
庶欲从九九之遗踪。既于闻道集泮不殊,而幸无职司拘碍,可得奉温凊,展私
计,志在此尔。”除步兵校尉,并不拜。
瓛姿状纤小,儒学冠于当时,京师士子贵游莫不下席受业。性谦率通美,不
以高名自居。游诣故人,唯一门生持胡床随后,主人未通,便坐问答。住在檀桥,
瓦屋数间,上皆穿漏。学徒敬慕,不敢指斥,呼为青溪焉。竟陵王子良亲往修谒。
七年,表世祖为瓛立馆,以扬烈桥故主第给之,生徒皆贺。瓛曰:“室美为人灾,
此华宇岂吾宅邪?幸可诏作讲堂,犹恐见害也。”未及徙居,遇病,子良遣从瓛
学者彭城刘绘、顺阳范缜将厨于瓛宅营斋。及卒,门人受学者并吊服临送。时年
五十六。
瓛有至性,祖母病疽经年,手持膏药,渍指为烂。母孔氏甚严明,谓亲戚曰:
“阿称便是今世曾子。”阿称,巘小名也。年四十余,未有婚对。建元中,太祖
与司徒褚渊为巘娶王氏女。王氏椓壁挂履,土落孔氏床上,孔氏不悦,巘即出其
妻。及居父丧,不出庐,足为之屈,杖不能起。今上天监元年,下诏为巘立碑,
谥曰贞简先生。所著文集,皆是《礼》义,行于世。
初,巘讲《月令》毕,谓学生严植曰:“江左以来,阴阳律数之学废矣。吾
今讲此,曾不得其仿佛。”时济阳蔡仲熊礼学博闻,谓人曰:“凡钟律在南,不
容复得调平。昔五音金石,本在中土;今既来南,土气偏陂,音律乖爽。”巘亦
以为然。仲熊历安西记室,尚书左丞。巘弟琎。
琎字子璥。方轨正直。宋泰豫中,为明帝挽郎。举秀才,建平王景素征北
主簿,深见礼遇。邵陵王征虏安南行参军。建元初,为武陵王晔冠军征虏参军。
晔与僚佐饮,自割鹅炙。琎曰:“应刃落俎,膳夫之事,殿下亲执鸾刀,下官未
敢安席。”因起请退。与友人孔澈同舟入东,澈留目观岸上女子,琎举席自隔,
不复同坐。豫章王太尉板行佐。兄瓛夜隔壁呼琎共语,琎不答,方下床著衣立,
然后应。瓛问其久,琎曰:“向束带未竟。”其立操如此。文惠太子召琎入侍东
宫,每上事,辄削草。寻署中兵,兼记室参军大司马军事。射声校尉,卒官。
陆澄,字彦渊,吴郡吴人也。祖邵,临海太守。父瑗,州从事。澄少好学,
博览无所不知,行坐眠食,手不释卷。起家太学博士,中军卫军府行佐,太宰参
军,补太常丞,郡主簿,北中郎行参军。
宋泰始初为尚书殿中郎,议皇后讳及下外,皆依旧称姓。左丞徐爰案司马孚
议皇后不称姓,《春秋》逆王后于齐。澄不引典据明,而以意立议,坐免官,白
衣领职。郎官旧有坐杖,有名无实。澄在官积前后罚,一日并受千杖。转通直郎,
兼中书郎,寻转兼左丞。
泰始六年,诏皇太子朝贺服衮冕九章,澄与仪曹郎丘仲起议:“服冕以朝,
实著经文。秦除六冕,汉明还备。魏晋以来,不欲令臣下服衮冕,故位公者加侍
官。今皇太子礼绝群后,宜遵圣王盛典,革近代之制。”寻转著作正员郎,兼官
如故。除安成太守,转刘韫抚军长史,加绥远将军、襄阳太守,并不拜。仍转刘
秉后军长史、东海太守。迁御史中丞。
建元元年,骠骑谘议沈宪等坐家奴客为劫,子弟被劾,宪等晏然。左丞任遐
奏澄不纠,请免澄官。澄上表自理曰:
周称旧章,汉言故事,爰自河雒,降逮淮海,朝之宪度,动尚先准。若乃任
情违古,率意专造,岂谓酌诸故实,择其茂典?
案遐启弹新除谘议参骠骑大将军军事沈宪、太子庶子沈旷并弟息,敕付建康,
而宪被使,旷受假,俱无归罪事状。臣以不纠宪等为失。伏寻晋、宋左丞案奏,
不乏于时,其及中丞者,从来殆无。王献之习达朝章,近代之宗,其为左丞,弹
司徒属王濛惮罚自解,属疾游行,初不及中丞。桓秘不奔山陵,左丞郑袭不弹秘,
直弹中丞孔欣时,又云别摄兰台检校,此径弹中丞之谓。唯左丞庾登之奏镇北檀
道济北伐不进,致虎牢陷没,蕃岳宰臣,引咎谢愆,而责帅之劾,曾莫奏闻,请
收治道济,免中丞何万岁。夫山陵情敬之极,北伐专征之大,秘霸季之贵,道济
元勋之盛,所以咎及南司,事非常宪,然秘事犹非及中丞也。今若以此为例,恐
人之贵贱,事之轻重,物有其伦,不可相方。
左丞江奥弹段景文,又弹裴方明;左丞甄法崇弹萧珍,又弹杜骥,又弹段国,
又弹范文伯;左丞羊玄保又弹萧汪;左丞殷景熙弹张仲仁;兼左丞何承天弹吕万
龄。并不归罪,皆为重劾。凡兹十弹,差是宪、旷之比,悉无及中丞之议。左丞
荀万秋、刘藏、江谧弹王僧朗、王云之、陶宝度,不及中丞,最是近例之明者。
谧弹在今龛蒐之后,事行圣照。远取十奏,近征二案,自宜依以为体,岂得舍而
不遵?
臣窃此人乏,谬奉国宪。今遐所纠,既行一时,若默而不言,则向为来准,
后人被绳,方当追请,素餐之责,贻尘千载。所以备举显例,弘通国典,虽有愚
心,不在微躬。请出臣表付外详议。若所陈非谬,裁由天鉴。
诏委外详议。尚书令褚渊奏:“宋世左丞荀伯子弹彭城令张道欣等,坐界劫
累发不禽,免道欣等官;中丞王准不纠,亦免官。左丞羊玄保弹豫州刺史管义之
谯梁群盗,免义之官;中丞傅隆不纠,亦免隆官。左丞羊玄保又弹兖州刺史郑从
之滥上布及加课租绵,免从之官;中丞傅隆不纠,免隆官。左丞陆展弹建康令丘
珍孙、丹阳尹孔山士劫发不禽,免珍孙、山士官;中丞何勖不纠,亦免勖官。左
丞刘矇弹青州刺史刘道隆失火烧府库,免道隆官;中丞萧惠开不纠,免惠开官。
左丞徐爰弹右卫将军薛安都属疾不直,免安都官;中丞张永结免。澄謏闻肤见,
贻挠后昆,上掩皇明,下笼朝识,请以见事免澄所居官。”诏曰:“澄表据多谬,
不足深劾,可白衣领职。”
明年,转给事中,秘书监,迁吏部。四年,复为秘书监,领国子博士。迁都
官尚书。出为辅国将军、镇北镇军二府长史,廷尉,领骁骑将军。永明元年,转
度支尚书。寻领国子博士。时国学置郑王《易》,杜服《春秋》,何氏《公羊》,
麋氏《谷梁》,郑玄《孝经》。澄谓尚书令王俭曰:“《孝经》,小学之类,不
宜列在帝典。”乃与俭书论之曰:
《易》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弥天地之道,通万物之情。自商瞿至田何,其
间五传。年未为远,无讹杂之失;秦所不焚,无崩坏之弊。虽有异家之学,同以
象数为宗。数百年后,乃有王弼。王济云弼所悟者多,何必能顿废前儒。若谓
《易》道尽于王弼,方须大论,意者无乃仁智殊见。且《易》道无体不可以一体
求,屡迁不可以一迁执也。晋太兴四年,太常荀菘请置《周易》郑玄注博士,行
乎前代,于时政由王、庾,皆俊神清识,能言玄远,舍辅嗣而用康成,岂其妄然。
太元立王肃《易》,当以在玄、弼之间。元嘉建学之始,玄、弼两立。逮颜延之
为祭酒,黜郑置王,意在贵玄,事成败儒。今若不大弘儒风,则无所立学。众经
皆儒,惟《易》独玄,玄不可弃,儒不可缺。谓宜并存,所以合无体之义。且弼
于注经中已举《系辞》,故不复别注。今若专取弼《易》,则《系》说无注。
《左氏》太元取服虔,而兼取贾逵《经》,由服传无《经》,虽在注中,而
《传》又有无《经》者故也。今留服而去贾,则《经》有所阙。案杜预注《传》,
王弼注《易》,俱是晚出,并贵后生。杜之异古,未如王之夺实,祖述前儒,特
举其违。又《释例》之作,所弘惟深。
《谷梁》太元旧有麋信注,颜益以范宁,麋犹如故。颜论闰分范注,当以同
我者亲。常谓《谷梁》劣,《公羊》为注者又不尽善。竟无及《公羊》之有何休,
恐不足两立。必谓范善,便当除麋。
世有一《孝经》,题为郑玄注,观其用辞,不与注书相类。案玄自序所注众
书,亦无《孝经》。
俭答曰:“《易》体微远,实贯群籍,施、孟异闻,周、韩殊旨,岂可专据
小王,便为该备?依旧存郑,高同来说。元凯注《传》,超迈前儒,若不列学官,
其可废矣。贾氏注《经》,世所罕习,《谷梁》小书,无俟两注,存麋略范,率
由旧式。凡此诸义,并同雅论。疑《孝经》非郑所注,仆以此书明百行之首,实
人伦所先,《七略》、《艺文》并陈之六艺,不与《苍颉》《凡将》之流也。郑
注虚实,前代不嫌,意谓可安,仍旧立置。”
俭自以博闻多识,读书过澄。澄曰:“仆年少来无事,唯以读书为业。且年
已倍令君,令君少便鞅掌王务,虽复一览便谙,然见卷轴未必多仆。”俭集学士
何宪等盛自商略,澄待俭语毕,然后谈所遗漏数百千条,皆俭所未睹,俭乃叹服。
俭在尚书省,出巾箱几案杂服饰,令学士隶事,事多者与之,人人各得一两物;
澄后来,更出诸人所不知事复各数条,并夺物将去。
转散骑常侍,秘书监,吴郡中正,光禄大夫。加给事中,中正如故。寻领国
子祭酒。以竟陵王子良得古器,小口方腹而底平,可将七八升,以问澄,澄曰:
“此名服匿,单于以与苏武。”子良后详视器底,有字仿佛可识,如澄所言。隆
昌元年,以老疾,转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未拜,卒。年七十。谥靖子。
澄当世称为硕学,读《易》三年不解文义,欲撰《宋书》竟不成。王俭戏之
曰:“陆公,书厨也。”家多坟籍,人所罕见。撰地理书及杂传,死后乃出。
澄弟鲜,得罪宋世,当死。澄于路见舍人王道隆,叩头流血,以此见原。扬
州主簿顾测以两奴就鲜质钱,鲜死,子晖诬为卖券。澄为中丞,测与书相往反,
后又笺与太守萧缅云:“澄欲遂子弟之非,未近义方之训,此趋贩所不为,况
搢绅领袖,儒宗胜达乎?”测遂为澄所排抑,世以此少之。
时东海王摛,亦史学博闻,历尚书左丞。竟陵王子良校试诸学士,唯摛问无
不对。永明中,天忽黄色照地,众莫能解。摛云是荣光。世祖大悦,用为永阳郡。
史臣曰:儒风在世,立人之正道;圣哲微言,百代之通训。洙泗既往,义乖
七十;稷下横论,屈服千人。自后专门之学兴,命氏之儒起,石渠朋党之事,白
虎同异之说,《六经》五典,各信师言,嗣守章句,期乎勿失。西京儒士,莫有
独擅;东都学术,郑贾先行。康成生炎汉之季,训义优洽,一世孔门,褒成并轨,
故老以为前修,后生未之敢异。而王肃依经辩理,与硕相非,爰兴《圣证》,据
用《家语》,外戚之尊,多行晋代。江左儒门,参差互出,虽于时不绝,而罕复
专家。晋世以玄言方道,宋氏以文章闲业,服膺典艺,斯风不纯,二代以来,为
教衰矣。建元肇运,戎警未夷,天子少为诸生,端拱以思儒业,载戢干戈,遽诏
庠序。永明纂袭,克隆均校,王俭为辅,长于经礼,朝廷仰其风,胄子观其则,
由是家寻孔教,人诵儒书,执卷欣欣,此焉弥盛。建武继立,因循旧绪,时不好
文,辅相无术,学校虽设,前轨难追。刘瓛承马、郑之后,一时学徒以为师范。
虎门初辟,法驾亲临,待问无五更之礼,充庭阙蒲轮之御,身终下秩,道义空存,
斯故进贤之责也。其余儒学之士,多在卑位,或隐世辞荣者,别见他篇云。
赞曰:儒宗义肆,纷纶子圭。升堂受业,事越关西。琎居暗室,立操无携。
彦渊书史,疑问穷稽。